“后来她与我偶然说起年少时与太子生母相遇的情形,虽未告知我死因,可凭她脸上的愧疚,结合她嫁给陛下的时间,并不难猜测。宫里的许多人出于愧疚,都会来奉仙殿说心事,我拿人家手软,自然不会外传。”
“那大人当年说入朝为官是为了姐姐,是怎么一回事?”
“恭懿皇后最后一次到奉仙殿,许下的愿望是家人安康、盛世太平。后来发生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她的死,对我触动很大。我常觉得人是脆弱的,不然如何会寻求神仙庇佑?但恭懿皇后很脆弱,也很坚毅。她在奉仙殿所求从不为己,而是为家、为国、为民。我想,如果真的要入世,为了她也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但这个入世,有生命危险。”他日太子若登基,原先太子党独大,能不能保住他的命,非纪云宴一人能决断。
“那又如何呢,不枉活这一生足矣。”
柳双娥笑:“大人说这话,很像是下凡来拯救苍生的神仙。”
“耳濡目染,与神明交流,或许是受奉仙殿的影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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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子监的路上,纪云宴一言不发。玄成跟在他后头,也不敢出大气。
等到了僻静之地他才问:“方才我对双娥说的话,是不是有些重了?”
玄成与橘白二人一直在外头候着,两位主子的对话一句不拉全传进了他耳朵里。
玄成想着,太子殿下这句话的意思,应当确实是在后悔自己方才鲁莽了,他得找个人跟自己通通气。
于是他说:“或许的确是有些重了,您二位重逢说的话确实有些,呃……怪异。”何止是怪异,这样的话传出去第二日就会被杀头。
“那下次我见她,与她好好地道歉。”
“可殿下不是与郡主说好了,到此为止的吗?”
玄成凑过去,有些大条地问,却平白挨了纪云宴一记眼刀。
得,这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自家主子一开始就知道来者不善,却还是心甘情愿地上钩,借着单方面陷进去,纵使有身份的隔阂在这也不肯放手。
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第56章 贤妃
行至柳家,晌午十分静悄悄的,她大抵能猜到是什么事。
李执已在家里等了一阵,好言好语道:“蓬莱郡主,请跪下接旨罢。”
“……惟尔赠吏部柳安闲幺女蓬莱郡主,蕴此贞懿,灼其芳华,是用册曰贤妃。”
积雪已经消逝,提醒着所有人新年早已到来。柳双娥在人群之首,跪着站起接过圣旨,声音沉沉:“臣妾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的喜事,柳家上下竟无人敢笑,李执也不敢阿谀,只匆匆交代了入宫事宜:“二月初九是娘娘入宫的日子,巳时便会有人在府门候着,还望娘娘莫要误了时辰。封妃册礼在三月三,是个好日子。”
送走了李执,一家人重新坐在后院的石桌旁,给未来做打算。
柳安闲说:“宫里我都打点好了,秦烛会帮你的。从前你在宫里那段时间也笼络不少人心,初入宫的日子,要收好锋芒。你得宠是必然,但不要恃宠而骄。被人欺负了也得还手,爹爹和嫂嫂在前朝会替你撑腰。”
“小娥,”纪平乐握住她的手,神色难得如此动容,“往后的日子,要辛苦你了。”
“嫂嫂放心,我不会自暴自弃,一定会好好活着,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不能急,”她抚摸柳双娥鬓边的青丝,“先笼络人心,稳住陛下的心才好。你很能知人心,与你姐姐长得像,先获取他的信任才是最要紧的。前朝的事有你爹爹,我也会常入宫看你。”
众人哭了一大片,而她缓慢点头,神情坚毅。
“我会替哥哥姐姐报仇。”
纪平乐问:“云宴那边,可说清楚了?”
“已经断了。”
“入宫之后,尤其是陛下在时,要同他避嫌。你须得想个法子,打消陛下的疑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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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九,是个晴天。
随她一同入宫的,也只有橘白一人。
她上轿撵前,余光扫到了不远处国子监门口站着的纪云宴。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往热闹的人群里来。柳双娥只从他的衣角一路向上,目光只上移到脖颈处,便转身进了轿撵。
皇宫她熟得不能再熟,并无秀女初入宫的新奇。领着她入宫的宫女是曾经太后身边的,柳双娥认得,姓萧,唤作问茹。拜见太后时也常常是萧问茹领了她进去,陛下指了她来,可见十分上心。
“陛下担忧娘娘住不惯别的宫殿,便还是指了蓬莱殿。不过如今是正一品的贤妃,许多未出阁时用的物件已不符合您尊贵的身份,陛下特命人修葺一番。”
“姑姑的用心,本宫明白。”她与纪云宴的关系算不得众人皆知,但在宫里几个亲近的人中也不算秘密。二人过从甚密,更何况当年常常在太后宫中相见,萧问茹机灵着,自然能看穿。
“过几日是恭懿皇后的忌日,陛下对恭懿皇后情深义重,这些日子不会进后宫。娘娘也得准备着,万不可怠慢。”
“多谢姑姑。”
二月十一是姐姐的忌日,二月十六是纪云宴生母的忌日。若一同祭拜,姐姐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
柳双娥掀开帘子,橘白跟着问茹身后慢慢走着,她探出头来,问:“姑姑,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前头抬轿的小太监侧耳听着,问茹明白她话外之音,回答道:“怎可妄自臆断圣意呢,娘娘此言僭越了。”
“这皇宫这么大,若是没有枕边人作陪,该有多寂寞。听闻陛下后宫风平浪静,许久未有大事发生,但本宫年少时也随姐姐一道领略过皇宫的险恶,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入宫,都会担忧,”她的手肘撑在小窗上,手背恰好拖住下巴,若有所思道,“实不相瞒,当年被邵德妃为难,本宫仍然后怕。”
未久便到蓬莱殿。橘白打点好抬轿的太监,由萧问茹领着进去。院子里候着的太监宫女都生得机灵,规规矩矩地朝她行礼。人多得她眼晕,勉强记了几个显眼的,也就挥手让所有人下去,只留橘白与问茹在跟前侍奉。
“太后薨逝以后,本宫也回了月牙,这么多年没见,不知姑姑被调去了何处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