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双娥喊了北雁来,将淑妃抱进屋去,却并不担忧了。
此人既然在宫中日久,他与淑妃的情意未被发现,就说明淑妃也是有自己的势力的。
便如此下去吧。
她如此想着,自己困意也上来了,正欲灭了油灯,门却又被推开。
橘白的身上滚着秋日的寒气,说:“邵昭仪要见姑娘。”
第37章 热泪
今日也真是忙的。
柳双娥自嘲地笑笑,由橘白给她套上衣衫,一面听她继续说:“具体说了什么奴婢也不大清楚,李公公那边的消息说,陛下并未降罪邵昭仪。父兄的过错并不会牵连她,无赏无罚,只待安心生产便是。”
柳双娥闻言点头:“她有孕在身,须稳住心神才好。那她可说,为何要见我?”
邵昭仪没有能力杀了她,也无权势。大厦已倾,于她而言,仇人站在自己跟前,只会心生不快。
“并无,”橘白为她系好披风的带子,取了灯盏来,“自甘露殿出来时,邵昭仪十分镇定,也没大喊大叫的,只是说了要见姑娘。”
已经不是第一次走在宫道上了,这一次的心里却出奇地镇定。
在皇宫待了这样久,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而这一次与她在黑夜中同行的,不是松雪,不是姐姐,而是橘白。
橘白也长大了。
在她们之间,早就形成了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邵昭仪曾经,何其辉煌。
柳双娥记得她得宠时,仿造柳春山一言一行,一容一装。淑妃曾为她叹惋,然而如今金碧辉煌的大殿在黑暗中,也隐隐透出来几分破败。
静极了,引导她的宫人也未曾出声。
她将橘白留在外面,独身进了宫殿。
邵昭仪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在明亮的烛火前,手指捏着那根细长的绣花针,给尚未出世的孩子绣将来要用的衣物。
上一次瞧见这样的情景,还是姐姐。
她晃了晃脑袋,邵昭仪的目光却已经望了过来,声音却很平静:“你一直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吧。”
“我只是在等,并无期待二字。”
见她不说话,柳双娥继续说:“你想问我什么,只管说便是。邵三他,不会有事。”
邵昭仪冷笑道:“陛下何其薄情。爹爹能独身上京,就说明我邵家并无不臣之心,陛下何至于要如此赶尽杀绝?”
柳双娥本来想说,如果你们兄妹在都中不必如此猖狂,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她却坐在了邵昭仪的对面,伸出手来摩挲精致的绣花:“你们家不是没有能力反。”
陛下这是吃准了邵老将军爱女心切,知道他不敢贸然出兵。
可下一步,就难了。邵家旁系未死,于他们而言,人质已不是人质。粮草充足,民心不稳之际,也是改天换地的时刻。
这些年至关重要,纪蒙尘若是明智,定要在民生上花好一番心思。
邵昭仪说:“陛下凉薄。今日是邵家盛极而衰,明日便会到柳家。”
“所以爹爹会请求回乡,与我一起。”回乡又不是真的断了与朝廷的联系。朝中不少臣子背靠柳家,多得提携。其中诸多要务,还须过问他。
“可惜,皇后已经死了,”她的语气并不讥讽,眼底藏尽悲凉,“倘若她还在,便可以保你们一世安稳。你也不必受这样的委屈,这样的伤,还要远离都城。”
柳双娥从未见过这样的邵昭仪。
她总是盛气凌人,轻狂得很。从前二人的相处,总是夹枪带棒,不欢而散。今日她不疾不徐的模样,反倒有些异常。
邵昭仪看出她的疑惑,只是望着快要燃尽的烛火,缓缓道:“从前我对她多有不敬,还要多谢她的包容了。”
她沉默片刻,继续说:“柳春山,你也是个可怜人。”
柳双娥问:“你知道我姐姐的事?”
邵昭仪瞥了她一眼:“她自尽前,曾找过我。”
“我姐姐说了什么?”
“我为何要告知你,”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柳双娥,我从不做赔本买卖。”
“你要什么?”一提到柳春山自尽的事情,柳双娥就失了分寸。她站起身来,微动的眼眸堆满慌乱,一双手无力地握着对方的手臂,“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为你尽全力。”
“我要妃位,我要我女儿的荣光,”邵昭仪依然坐在案几前,略微仰头望向她,身上的气势却盖过柳双娥许多,“你可以办到的,对吗?”
“可以,”她扶住案几,偏过头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我会扮成姐姐的模样。”
邵昭仪浅笑道:“等我生下女儿,还要麻烦你回都一趟,请君封妃了。册封之日,你来我寝宫,我必定知无不言。”
烛火灭了。
邵昭仪仍然坐在案前,无声地笑起来。
黑夜里她的眼眸似乎闪着亮光,嘴角突然一咸。
谁的一生不是何其荒唐,说到底自作自受而已。
她在见到柳春山的第一眼就心生不快,倒也不是柳春山品行不端,只是她是邵家嫡女,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即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亲人都会为她摘下,从未有过得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