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一份毫无保留的真心奉上, 他却动摇了。
世上凉薄之人千千万,人一但为前程计,真心是最容易被舍弃的, 所以无论前世今生, 他都在为野心而活, 倘若一无所有的人再失去野心, 那生命就失去了意义。
季则声现在奄奄一息躺在身边, 他只要轻轻落剑,就能永绝后患,可事到如今, 剧情发展却和他所想不一样。
季则声不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季则声,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七弦弟子, 只是一个听见师兄有难, 就不管不顾单挑化神期妖兽的小师弟。
他下不去手。
火堆越来越旺,树枝烧得噼啪作响, 一如他此刻烦躁的心情,他一把扔掉树枝,不愿再和季则声共处一室,刚站起身,身后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师兄……”
人醒了。
他动作一僵,深吸了口气,面色如常地转过身去,季则声慢吞吞地撑坐起来,腰腹处的大洞已经用绷带绑好,血也已经止住。
“真的是你……原来不是做梦。”他重伤体虚,说话声音都很小,谢轻逢抬步走过去,居高临下。
“你脏腑重伤,经脉受创,若不设法医治,三日必死,阎王来了也救不活你。”
季则声微微一顿,却未见失态,只喃喃道:“居然这么严重……”
谢轻逢“嗯”了一声。
季则声主动问道:“那要怎么治?我还想活……”
谢轻逢回忆着原著,一字一顿道:“要么你自行运功冲体,一但突破筑基,你体内经脉重塑,自有生机,只是过程会很痛苦。”
“要么找一人与你双修,元气交融互益,与你共担痛苦,你会好受很多。”
原著里季则声运功冲体失败,曲新眉主动献身相救,二人在崖下翻云覆雨,季则声连跨两阶直升元婴,曲新眉却元气大伤,在药宗躺了三个月。
“曲师妹就在崖上相候,若你开口,她断不会拒绝。”
他还未说完,季则声却出声打断他:“她不成。”
谢轻逢挑起眉:“哦?还是说你要师兄献身相救?双修一事,男女并无差别,只要将元功渡给你,你自能活命。”
季则声一愣,盯着谢轻逢脸上的玩味笑意,苍白的脸上却浮现一丝怒意:“在师兄眼里,我季则声就是这样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人吗?”
谢轻逢垂目看他,却不说话。
季则声却越说越气:“曲师妹年轻貌美,我难道要为一己私欲唐突佳人,毁她前程?还有师兄……师兄向来不喜欢同旁人触碰,若是为了救我,还要与同担苦楚……那我,那我宁愿死在这里!咳咳!”
他边说边咳,气得又吐出一口血,显然气狠了:“我与师兄朝夕相处,师兄却这样看扁我……”
他说完,果然赌气一般转过身,再不说话,谢轻逢原地沉默,却未上前。
看来如今的季则声,已经和原作大不相同,谢轻逢意外之余,又难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季则声自顾生气半晌,却不见谢轻逢理人,以为师兄嫌他麻烦,于是又转过身来,重新找了个话题。
“师兄,我想喝水……”
谢轻逢一怔:“你待在洞中,我去给你找。”遂捡了佩剑,转身出洞,再不回头。
他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冷静下,好好想想季则声还杀不杀。
他从崖东晃到崖西,发现一条小河,盛了一壶,整整过了半个时辰才回山洞,递给季则声时又觉得野外的水不太干净,于是从随身法器里掏出干净的:“喝吧。”
季则声:“……”
所以刚才为什么不给他?非要跑到外面逛那么久,害他等那么久?
他敢怒不敢言,眼巴巴接过来喝了半瓶,恢复了点精神,又慢慢坐起来,开始运功。
谢轻逢看着他。
季则声道:“我要运功冲体了,劳烦师兄为我护法,若能冲体成功博得生机,我就给师兄做一年的早点,若是失败……那就请师兄将我的尸骨带回故乡,同我爷爷葬在一处。”
说到故乡,声音也小了下来,他心知冲体成功的希望渺茫,又忍不住多嘱咐几句:“若我死了,请师兄每年去看我,陪我说说话。”
谢轻逢答应得很干脆:“可以。”
“谢谢师兄。”
季则声再不言语,开始运功,谢轻逢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次次冲体失败,又一次次剧痛晕厥,却不曾上前。
如果季则声冲体失败而死,那他也不用费心手刃他,若他成功……
洞中岁月无聊,转眼七天,时间越长,成功的希望渺茫,眼看着季则声又呕出一口红血,气息越发微弱,而他身边已是大大小小成片血迹。
谢轻逢抱着剑守在他身边,眼中闪动着情绪莫名的光。
倏然,一道灵光从季则声眉心灌入,谢轻逢一顿,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让人呼吸困难,连谢轻逢都被震退几步,火堆陡然炸开,化作四散的火星,悄无声息熄灭。
山洞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谢轻逢理了理被吹乱的衣物,正要抬手搓个火,却听见久违的声音。
“师兄,先别点灯。”
听这个语气,是冲体成功了?
黑暗中,谢轻逢扶剑上前,魔剑又开始震动,昭示着主人摇摆不定的心意:“为何?”
“有点……不方便。”他冲体的动静太大,身上蔽体的衣物都被刚才的冲击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