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极力压着嗓子,也不难分辨,这正是卢莺仙本人。
“找到了,在原来收押祭品的狱里。但只有一小包,我点了点,大概是十多颗。”黑衣人答。
若李乐训在场,就能轻易从声音认出,此人竟是山中垦地那群奴工的管事!
“吴恙这废物,什么都没说就死了,死也不挑个好时候。”卢莺仙小声抱怨,“活着的时候提防我们,和青国人买那种子,谁也不许跟着只许他一人会种,只教他一人做那些灵香,生怕我们学会了害他。现在可好,他死了,我们谁也不会,跟青人的联系也断了,我们上哪去学那药方?你说莲口的那些贵人相公们,怎么就看上了他这个独夫?允他与青国人联系?”
管事道:“圣使勿忧,狱里还有余下的灵香,我们先试着播几颗种子,等五剑叶长成,便比着那灵香仿造。”
卢莺仙语气松快了些:“灵香我们日后控制信众,还有大用,必须定时分给他们燃上,才能提振其心神,使其于幻境之中,见大天亲临。你们仿造的时候,切切不可浪费。”
管事:“应该的。待封神结束,圣使从通判手中要回山中隐田,我们就立刻改种五剑叶,一季过后,若灵香仿造顺利,便可续上现有信众的需求。”
卢莺仙点点头:“我尽快,你也尽快,到时不仅要续,还要往通判手下散出去,让他们服膺于我,笃信萨埵大天,我们才更好扎根高潭。”
“真是便宜吴恙那个废物了,死了还能白增香火!”
管事聪明地忽略她的牢骚:“明白。”
卢莺仙摆摆手:“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管事虚虚一拜,便灵巧地转过身,翻出院子,消失在树林之中了。
卢莺仙见他身影远遁,亦提灯回房。
可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院墙角下又飘过一个人影。
此人是徐徵的亲随饶义濂。徐徵这次来高潭,特意带上了他。
待四周归于宁静,他才鬼魅一般飘进徐徵的屋舍。
将方才偷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出来。
徐徵没点灯,却也没就寝。
只安然坐在椅子上似是在专门等饶义濂回报。
听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时应声。
仍是静静的。
饶义濂虽追随他多年,在他冷肃的威势下,依然有些发憷。
弓着身子不敢抬头,更不敢催促。
二人一坐一站,僵持许久。
徐徵终于有了动静,发出极轻极轻的一声叹息:“你稍候片刻。”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站起身,摸黑走到桌案旁,折起早已写完的一封信,封好交给饶义濂:
“趁夜赶去莲口,把这个交给知府。”
动作间,有几行字隐约漏了出来,依稀写着黄一炳传密信于张枢密,状告李乐训里通外国,所收服萨埵教众人之中,她在有青国的内线。
“说黄一炳所奏皆属实,请他照信中所言,务必明日清晨带兵等在山脚。”
徐徵这句话,说得冰冷而坚决。
黑暗之中,饶义濂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翌日。
封神众人起行,近申时下到山脚。
刚行至官道,两旁突然杀将出两股官兵,把封神诸人的车队,团团围住。
李乐训自觉来时盯够了徐徵,封神已毕,一切尘埃落定,他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便不再执着跟他同乘挤在车厢里热得很,不如出来骑马。
她坐在马上,不比车里的徐徵黄一炳,还要掀起帘子,伸出脑袋来。
她看得又高又远,知悉来者人多势众,自己带来护卫封神的随行人等,完全抵抗不得。
正要下马上前询问来意,对面那领头的小将便出了声,勒马道:“我乃莲口太守麾下裨将,这位可是高潭通判李乐训?”
李乐训心自暗道,这莲口来的人,好生奇怪,怎的这么不讲道理,直呼自己大名?有此对比,徐徵那老顽固,硬守着他那一套古时贤人的大礼,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但她仍回以一礼:“我是。这位小将军是来……?”
小将见状,竟十分气愤,不客气地拍马逼近李乐训身前,扣住她的马头:“你里通外国,勾结青国人的罪证确凿,朝廷命我莲口官兵于此处缉你上临京受审!”
又害怕她暴起突围,一个呼哨,叫来余下三人,四角围成阵,将她的生路堵得严严实实显是练习多时,就为了此刻。
小将忍不住多嘴,啐道:“哼,果然是北地来的异人,巧言令色,假意归正,其实早成了青国的狗了!”
李乐训被他说得发懵,倒不记得要突围,便只问:“我吗?我通敌?你可不要瞎说。可有罪证?我明明清白得很。”
这时,便没有小将开口的机会了。
本坐于车中的黄一炳,捧着肚子,灵巧地跳下车辕,吩咐左右牵出一个人来:
“小妹呀,你就承认吧。他不就是你的线人吗?哥哥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跟这个山野神教牵扯不清,你看,这不就陷进去了嘛。”
而此人,正是前夜与卢莺仙密会的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