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训气不过,当即起身,弓着腰,换到了徐徵的另一边,张开身形,故意占去空余的位置,贴着徐徵挤。
一来也让他们尝尝人挤人的滋味!
二来不许徐徵再装腔作势!
她算好了徐徵会与黄一炳撞到一处,再稳不住身形了。
却没算准自己的胳膊要沾在他身上。
此时虽已入秋,秋老虎仍未去,徐徵虽同往日一般,要面子不要里子,穿了整套的官服,可她却不愿委屈自己,衣衫单薄,全然挡不住他身上的热气把她的肌肤灼透了,牵着她一颗心怦怦跳!
还有那股纸墨的味道,似被这热意放大了千万倍,浓得只往她的脑后钻去!
方才她与黄一炳也挨挤在一处,可她只觉热汗粘腻。真是奇哉怪哉!
李乐训也顾不得再出气,整个人几乎是弹着起身,不愿再挨着徐徵坐。
可徐徵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是马车颠簸,致使她身形不稳,摇摇欲倒。
便伸出手,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教她靠在他身上:
“小心!”
这回与徐徵,可当真是紧紧相贴了。
他那水葱般的五指,再不是一触即离,挠得她似痒非痒,而是牢牢箍住她力气不大,却使她忍不住地想缩着肩膀,低头钻出去。
李乐训实在受不了,又怕黄一炳看她笑话,只得小声不满道:“不是,很热。你最好坐远点。”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黄一炳没注意二人之间的动静,只听见她这句话,便立刻出声赞同:
“确实热!这秋老虎何时能过去,不才又是个胖子,可真受不了啦!”
边说,边以手作扇,呼呼地往脸上扇着风。
徐徵便收回手,自若地笼进袖中。
有了前车之鉴,他将声音压得更低,附在李乐训耳边,轻道:“抱歉,唐突了。”
他也不想教黄一炳察觉。
手指早早藏进了衣袖,捻在一起,带着她身上的余温,指尖稍稍试探着互相蹭过,却好似林间的惊鸟,猛地松开,再不敢合拢。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未经她允许,怎么敢那般鲁莽地搂着她!
若是真君子,连、连碰都不该碰!
之前只是碰碰也算勉强守着礼,现下竟胆大包天,堕落至此!
马车远离了高潭府城,路上渐渐出现了零星的流民。
他们有的拖着皮包骨的身子,慢慢地晃悠,有的干脆躺在路边的草丛之中。
再往远处走,出了高潭地界,便有成群成对的人,拖家带口,担着可怜的家伙事,与车队同路。
都是因前半年水灾,而流离失所的可怜人。也不知去向何方。
护送车队的卫士岂容他们挡道。
挥着鞭子一路驱赶,开路的骑兵横冲直撞,冲散人群,保证贵人们不受其扰。
“这路上的人,比黄一炳捉去的人看着惨多了,我以为他捉的人,已经够惨了。哼,他倒还像是做好事。”李乐训冷笑几声,却没留神,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黄一炳正在旁侧,一听这话,像是找到了知己,也不在乎李乐训直呼自己大名,便接话道:
“那当然!我是在赈灾!灾民既入我高潭,我身为知府自然要负责!他们去莲口,我也是给了路费的!”
李乐训刺他:“噢,把人像畜生一般拴着,就是赈灾了”
黄一炳:“哎呀,别说那么难听。人太多,拴着才好管,要不然全跑到我高潭官道上,多不好看。且你不是去招过兵,里面有那身强力壮的人,若堵在路上,拉帮结派,趁着换防的时候往城里冲,那可就麻烦大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可没钱增防上报朝廷,运气好得一顿骂,运气不好,就该有人下来稽查了。”
“且我又不拴他们多久,都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屋舍里人人都有床铺,一日三顿,走时还发一袋小米。”
“徐太尉,你上回带来高潭的赈灾款,每一笔都有正当去处。我是真心为百姓好的!”
他开始拉着徐徵诉苦。
徐徵也去过那安置难民的所谓屋舍,想说些什么,却不及李乐训嘴快。
她抢白道:“呵呵,窝棚就是屋舍,猪食就是三餐,小米倒是按量发了。”
除了与徐徵一道刺探那次,她又命赵松吟带她去选了好几次兵,对难民的情况一清二楚。
黄一炳涨红了一张脸,热汗滴滴答答地从额头往下淌,他张张口,几次欲辩:
使唤赵松吟干活,他定要收钱,不然凭何给我卖命?我难道不心疼钱?
可最终只是掏出帕子,抹去脸上的汗水。
碍于徐徵在场,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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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萨埵教供奉邪神的山头,踏入前院,里头的殿宇连廊,主神小鬼,供床神帐,焕然一新。 入眼尽是朱阁绮户,碧瓦红墙,奇花异草,苍松茂竹。 踏上墀阶,殿前雕梁画栋,亭柱上挂着绣帘,殿内灯烛煌熠,焚香袅袅。 一切布置,乃李乐训留在此处的守军所为。 她对此次封神再如何不满,也不愿和朝廷公然作对,自找麻烦。 便叫原先给萨埵教种地的那些奴工,新粉刷了主殿前的一块地方,再往行道两旁栽种价贱的花木,其余院落全不管。 花最少的钱,造最真的仙家气派。 虽她近日刚利用赵松吟,把萨埵教献给王太师的良田要了回来,但她也从黄一炳驱赶的难民之中,招了不少的壮丁。 又托她那未全泯灭的良心之福,亦尽可能多地容留了些老弱妇孺。 且田归田,田里的稻米长出来要时间,种地的人更要吃饭。 现在是只出不进,全花她自己的钱。 所以,她对这次封神,当然只愿糊弄糊弄,面子上过得去就算了。 徐徵的亲卫,携祭物在前御酒十瓶;金银牌子十面;各色瓜果;还有一猪、一牛、一羊,使人绑住了四脚,全用棍子担了,卸在供床上。 中间是徐徵本人,打着御赐的金字小旗,端端正正拾级而来。 黄一炳、李乐训、卢莺仙在后。 再后便大都是卢莺仙手下各个头领了。城中官员,厢军及金城军里的各位头领,只拍派少许代表前来,负责封神路上的一应杂事。 亲卫摆好了贡品,便往两边散开,迎徐徵进殿。 他在主座的神像前站定,转过身来,从袖中取出天子御笔亲书的丹诏,朗声道拜: “萨埵野民接旨” 卢莺仙向前一步,伏地而拜。 余人也随后而拜。 拜罢,徐徵便读那诏文。 李乐训跪在后头,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什么御笔亲书,恐怕是徐徵捉刀之作! 里头浩浩荡荡,洋洋洒洒一篇封神的骈赋,辞藻华丽,工细婉约,不是出于徐徵所作,还能有谁? 还有那赐予萨埵大天的封号“妙翼千手三灵百相司掌开化伏魔天竺使萨埵元君难陀菩萨”。 一场听下来,她竟只能记住这串封号。 又臭又长!必定也是徐徵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