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还不知道你优柔寡断,乱发善心。收盐税也要瞻前顾后,生怕多拿一厘,叫人吃不上饭。”
“按你这么收钱,今年运来的这几十船现银,百姓给的那三瓜两枣,究竟占其中几何?你自己心里有数。缺钱了,便照老法子多弄点,还要我教你吗?”
黄一炳被他料中,不禁汗颜,小声辩道:
“老师,我不是乱发善心。若苛刻得很了,叫良民变为匪寇,可就大事不妙了。我在高潭所遇萨埵教,就是绝好的例证。还是谨慎些为上。”
“而那与青人私联,偷贩五剑叶的生意,赚虽赚得,但怎好放在明面上?官家对五剑叶深恶痛绝,又不忿青国,要是叫他知道,这笔钱财的来处,我们岂不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即使官家欲网开一面,可王太师,还有那远在北边的徐太尉,也会抓着我们的错处弹劾,叫官家不得不管呀!”
张葳摇摇头:
“你在临康的根基尚浅,不懂其中奥妙。不喜五剑叶的人是徐徵,官家只是被他吓住了。是徐徵使计,叫官家误以为五剑叶传开来,会叫农人浑身懒怠,荒废劳作,从而交不上税银。那时官家头上悬着岁纳,全赖徐徵解围,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听他这么说,便如临大敌。”
“你怕什么?现在是你替了徐徵,将真金白银供了上去。是你做他敛财的最大帮手,该你说了算!”
“若无五剑叶,你当你真能替得了徐徵?你当他为何能得个财神的诨号?朝中文武,论敛财的手段,无人及他!”
“我们都该感谢五剑叶才是!”
黄一炳受恩师一番教导,依然不解:
“这么说来,为何还要私贩五剑叶?不如直接向官家请旨,立订商贸之约,好过如今这般偷摸。”
张葳:“问题还是徐徵。他又没死,还在北方立了大功。官家即使不信他,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不然如何服众?徐徵文名颇盛,追捧他的书生不知凡几,五剑叶的事情放到明处,便是他有了冤情。到那时,不知多少肉喇叭会为他传声,说官家慢待功臣,冷落忠良。官家最注重脸面,他的面子要往哪里放?若他杀了徐徵,反而更有恶名昭彰。”
“放心,我们偷摸着贩运,官家自有知道的法子。大家心知肚明,面上不提就是。”
“况且,我们还有王彦卿。他是半个青国人,这是朝廷公开的秘密。我们私贩五剑叶,青人也赚钱。且你先前不是在信中说过,是青国商人先找上你的吗?就算官家老糊涂了,不识好赖,王彦卿也会为你我说话。”
五剑叶的生意,可称得上是暴利。
黄一炳不忍盘剥太重,靠着转卖五剑叶混过了巡盐的差使。
而青人通过黄一炳,终于在禁令上撬开一道口子,也靠五剑叶吃得满嘴流油。
这便是他们进攻鼓城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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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葳虽官居枢密使,但论揣测官家的心思,仍逊徐徵一筹。 他对黄一炳说,官家忌惮徐徵去年的战功,依旧会同从前一般重用他。 而事实上,只有徐徵自己料中了瀚河以北有土收复,对天子是喜事。但青国毁约,第二次下战书来,却压过官家心中欢喜。一怕刚到手的两座城池又飞走,二怕重蹈多年前的覆辙,一力顽抗,叫青人大军浩荡南下,打得他堂堂天子,抱头鼠窜。 青国他不敢惹,自然要找惹了青国人的臣下麻烦。 徐徵在得知青军异动当晚,已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这才着急动身往临康来。 于临康辗转十余日,等到黄一炳巡盐归来,官家对他,就不只是问责,而是要清算了。 他在朝中,并非处处圆滑并不对官家俯首帖耳,百依百顺。他为抗青,为除五剑叶,惹怒官家有,逼迫官家也有。 他自己尚且记得一清二楚,官家如何会忘? 原先官家忍他,甚至受制于他,是他尚有用处,国库乃至于官家的私库,都仰赖他来填。 可如今出了黄一炳的变数,官家不需要他了。 故而请罪刻不容缓。 徐徵进宫前,在院中的两棵樟树下,久久伫立。 樟树四季常青,东君送暖,也只是叫那如云的绿冠上,生出一圈绒绒的浅亮嫩芽。 他刚买下这座宅院时,这两棵树便在了。母亲每年都要修整长歪的旁枝,好叫它们往高处长。 只是到了今年,家里的花匠园丁,与其他仆佣一般,全被徐徵遣散,再没人照看这两棵树。 他长叹一声,从袖里取出一封信,交给等在身侧的长随: “去吧,去把这封信送去高潭,亲手交给李乐训头领,信送到了,便随你想去哪里,若无处可去,也可求她给你找份差使做。” 他又正了正衣冠,转身踏出了家门,不再多留恋一眼。 徐徵这封信,难得真心。措辞卸去雕饰,显得直白质朴。 他在信里,提到了他在高潭所得所存全部钱粮,叫李乐训对着账簿取用。 提到了迁居高潭的父母,请李乐训有空帮忙照看一二,父亲脾气不好,望她多多包涵。 还提到了老家的几位兄姐,尤其是他的二哥他读书不成,如今在老家的县衙里,受徐徵荫…
张葳虽官居枢密使,但论揣测官家的心思,仍逊徐徵一筹。
他对黄一炳说,官家忌惮徐徵去年的战功,依旧会同从前一般重用他。
而事实上,只有徐徵自己料中了瀚河以北有土收复,对天子是喜事。但青国毁约,第二次下战书来,却压过官家心中欢喜。一怕刚到手的两座城池又飞走,二怕重蹈多年前的覆辙,一力顽抗,叫青人大军浩荡南下,打得他堂堂天子,抱头鼠窜。
青国他不敢惹,自然要找惹了青国人的臣下麻烦。
徐徵在得知青军异动当晚,已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这才着急动身往临康来。
于临康辗转十余日,等到黄一炳巡盐归来,官家对他,就不只是问责,而是要清算了。
他在朝中,并非处处圆滑并不对官家俯首帖耳,百依百顺。他为抗青,为除五剑叶,惹怒官家有,逼迫官家也有。
他自己尚且记得一清二楚,官家如何会忘?
原先官家忍他,甚至受制于他,是他尚有用处,国库乃至于官家的私库,都仰赖他来填。
可如今出了黄一炳的变数,官家不需要他了。
故而请罪刻不容缓。
徐徵进宫前,在院中的两棵樟树下,久久伫立。
樟树四季常青,东君送暖,也只是叫那如云的绿冠上,生出一圈绒绒的浅亮嫩芽。
他刚买下这座宅院时,这两棵树便在了。母亲每年都要修整长歪的旁枝,好叫它们往高处长。
只是到了今年,家里的花匠园丁,与其他仆佣一般,全被徐徵遣散,再没人照看这两棵树。
他长叹一声,从袖里取出一封信,交给等在身侧的长随:
“去吧,去把这封信送去高潭,亲手交给李乐训头领,信送到了,便随你想去哪里,若无处可去,也可求她给你找份差使做。”
他又正了正衣冠,转身踏出了家门,不再多留恋一眼。
徐徵这封信,难得真心。措辞卸去雕饰,显得直白质朴。
他在信里,提到了他在高潭所得所存全部钱粮,叫李乐训对着账簿取用。
提到了迁居高潭的父母,请李乐训有空帮忙照看一二,父亲脾气不好,望她多多包涵。
还提到了老家的几位兄姐,尤其是他的二哥他读书不成,如今在老家的县衙里,受徐徵荫庇,寻了书办的差使。他家里几个孩子,也多和父亲相似,没继承他们小叔的文才,不喜欢读书,却爱舞刀弄枪,使二哥十分忧心。希望等这些孩子年纪再长些,能让李乐训掌掌眼,若她觉得此材可造,不妨给他们一个参军的机会。
他家资不丰,全在高潭,手下得用之人倒有不少,李乐训若要用,饶义濂对临康了解多些,闻成常在瀚河两岸行走,他二人品性不错,又与她相熟,余人可叫他们出面收服。
不过,若李姑娘不愿理会信中杂事,也可付之一笑。
这是一句收尾的话,信到此本该结束。
但徐徵却另起新段,突然道起歉来,写自己无能,把李乐训拉来投奔,却没能给出当时承诺好的报酬。
好似在托付后事,生怕有什么话没说,日后就再没机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