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在脏兮兮的吊灯上扑腾着翅膀,扬起一阵阵粉末。
陈谨和李寂面无表情在枪支的挟持下进了仓库内,里头很昏暗,堆积了不少杂物,一股难闻的腐朽味扑面而来,陈谨微微拧了下眉。
仓库里左右围着十来个人,为首的坐在一张摇椅上,左脸有一道刀疤,面目狰狞,一看就知道干的是刀尖舔血的勾当。
陈谨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目光凉凉地在仓库里扫了一圈,得知硬拼没有胜算,便将眼神落在刀疤男人脸上,音色不带温度,“魏家让你来的?他们出多少,我三倍给你,今晚的事情我当做没有发生。”
只是这短短时间,陈谨已经猜出了指使之人,李寂在阴影里见到陈谨沉静的脸,越是冷静,其实陈谨就越是生气,依照陈谨睚眦必报的性格,别说既往不咎,只要走出这里,明日刀疤男就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只是得知是魏家的人后,李寂悄然松口气,他甚至想跟刀疤男说自己与陈谨并不是一伙,亦或者,让刀疤男联系易鸣旭,好让他脱身。
李寂正琢磨着如何与陈谨撇清关系,刀疤男却大笑起来,“陈总出手就是阔绰,可惜了,我老八虽然贪财,但魏家对我有恩,魏少爷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魏家的人放话,今晚一定要让陈总您扒掉一层皮,我老八最是重情重义,你想收买我,找错人了。”
陈谨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这么说,不卖给我面子?”
自称老八的刀疤男慢慢站起来,目光落在李寂身上,左右游移,又问手下,“这人是谁,怎么也绑来了?”
黑衣人毕恭毕敬回道,“一路的,怕他去通风报信,就一起捆来了。”
老八闻言点点头,看着李寂,“你是陈谨什么人?”
李寂正想开口,陈谨抢先道,“你魏家少爷的情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你怕是跟魏再华交代不了。”
李寂骇然地看着陈谨,陈谨面色不改,好似说的就是事实,他抿了下唇,否认,“我不是......”
他话被老八打断,“我不管你是不是,老魏总说了,今晚不管是谁,只要进了这屋子,就不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去,你自认倒霉吧。”
李寂面色一白,陈谨瞄了他一眼,忽然轻轻笑了声,在这个当口,他这么笑其实是有点诡异的,在众目睽睽下,他含笑凑近李寂,盯着李寂白皙的脸,低声道,“看来你要和我死在一块了,”顿了顿,笑意更浓,“怎么办,有点舍不得你死。”
李寂顿感喉咙干涩,他在昏暗的灯光里,见到陈谨讳莫如深的眼,像是一个无底洞,怎么样都望不到底,他想说点什么,陈谨已经直起身,睥睨着老八,语气依旧倨傲,“你们的目标是我,这样吧,不管你们做什么我都不还手,至于他,你们跟他又无冤无仇,何必给自己惹麻烦。”
老八听罢沉默。
陈谨又加码,“只要不动他,走出这间屋子,我既往不咎,但是,”话锋一转,凌厉的眼神在仓库里扫了一圈,“如果你们动他一根头发,只要我能活着走出这里,我一定会把你们一个个的手脚都剁下来喂狗,想必你们知道我是谁,我陈谨说到做到。”
他周身气场太强,仅仅是寥寥数语,便让仓库里像结冰一般,有几个小喽啰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不安地频频对看。
老八自然知道陈谨是谁,说实话,今晚他是冒着生命在还魏家的恩情,他不可能真的要了陈谨的命,也明白一旦过了今晚,陈谨一定会报复回来,到时候他能不能保住一条性命便另说了,他在李寂脸上转了一圈,思索着陈谨话里的真实性,最终还是决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老八从下属手中接过不明物体,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李寂看清了物体的形状,底部有四个洞,最顶端有尖锐凸起,他在搏斗游戏中见过,这东西以前是用于近战的武器,杀伤力极大,有个学名,叫手刺。
李寂瞳孔缩了缩,老八拿着手刺套进手中活动手指,特地摆给陈谨看,得意道,“陈总,要你吃些苦头了。”
相比于李寂的面色惨白,陈谨还是一派自在的模样,好似要承受这利器的并不是他自己,李寂通体生寒,他颤抖着,张了张嘴,老八已经下令叫人上来用麻绳将他左右手捆在背后,拧得极紧,像是要把他的手掰断似的。
陈谨站在灯光下,在污脏的仓库里,他显得格格不入,目光一直紧随着李寂。
李寂被推搡到角落,接触到陈谨的眼神,陈谨眼里一点情绪都没有,就只是这么看着他,仿佛要把他嵌在心里似的,李寂眨一眨眼,老八已经戴着手刺冲上来,尖锐的利器如疾风般狠狠打在了陈谨的腹部上,只是一秒,陈谨原先风轻云淡的脸骤然扭曲,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他没有躲,只是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李寂所有的声音都像卡在了喉咙里,陈谨的目光依旧粘在他身上。
老八似乎没想到陈谨真不躲,一时还有些新奇地问李寂,“你到底是他什么人,这样都不还手,”又忽然想明白似的,大笑道,“你不会是他情人吧,被包养的小白脸?”
“废话少说,”陈谨的声音有些沙哑,即使落于劣势,他看起来还是那么不可一世,“要动手就动手,一起上吧。”
老八颇带佩服地看着陈谨,这手刺威力有多大他是领教过的,他活动了下筋骨,知道是遇见硬骨头了,一招手,两个人架住陈谨,右手从左边挥过,狠狠砸在了陈家的右颊,陈谨脑袋轰鸣,立刻就见了血,但眼睛还是死死地看着李寂,仿佛这些毒打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李寂这么一个人。
封闭的、昏暗的仓库里,三五个人轮番上前,陈谨像被拿来练手的麻袋,身体在拳脚下,渐渐疲软,他真如自己所说,半点都不反抗,很快的,就被踩到了底下。
老八摔了手刺,一脚狠狠踹在陈谨的背上,陈谨闷哼一声从嘴里吐出点血,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随即又有人从他身侧踢踹,他被踹翻在地,满脸血污,但只是两秒,就挣扎着,用手撑着想从地上站起来。
“操,没意思,”老八大骂,这种单方面的殴打根本不足以令热衷暴力的人满足,他一脚踩在陈谨背上,把好不容易要站起来的陈谨踩到地上,继而看向僵硬的李寂,骂道,“你姘头都被打成这样了,你他妈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李寂想,他该有什么表示?
陈谨所受的,不过是昔日带给他的痛苦而已,他眼睛颤抖得厉害,撞到被踩入泥里,充血的眼睛里却依旧装载着倨傲的视线中,一眨,热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
陈谨手上包扎好的绷带不知道何时散开,满是血污的手动了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扭过去抓住了老八踩在他背上的腿,用力一掰,老八被他甩出两步,他颤抖着,又慢慢地爬起来,头发上全是灰尘,夹杂着他从口中吐出的血,脸颊上灰扑扑一片,血干涸地黏在他的皮肤上。
他冷冷地看着老八,即使知道他是强弩之末,老八还是紧张得咽口水。
“你他妈的,”老八怒骂,胆从恶边生,大喊道,“把那小子带过来,操,我早他妈听闻你们这些有钱人吃饱了没事玩男人,我老八今晚也过过有钱人的瘾。”
陈谨听闻,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他摇晃着,分明站不稳,却还要强撑着,声音饱含戾气,“你敢?”
“本来是不敢的,”老八笑道,得意地看着陈谨,“但不搞点花样,实在太无聊了。”
李寂简直是无妄之灾,他奋力挣扎起来,但已经被捆,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他被迫从角落里被拖出来,怒斥,“放开!”
他的反抗换来一个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耳鸣眼花。
在嗡嗡声中,陈谨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听不真切,“你想玩儿什么花样,我陪你。”
仓库里的人皆是一怔,连老八都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李寂抬起头,见到陈谨浑身脏污挺立地站在仓库中央,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抹了下脸,露出一个薄笑,继而冷冷地看着老八,“怎么,只敢跟我动些拳脚功夫,孬种。”
老八死死盯着陈谨在血色中艳丽得像玫瑰的脸,很粗俗地骂了声,三两步上前把陈谨踹翻在地,陈谨早已经被打得没什么力气,这一脚直接叫他轰然倒地,但他还是笑笑地抬眼睨着老八,甚至暗示性地转瞬即逝地伸出一小截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不敢吗?”
“我操,”老八终于在震惊中回过神来,指着陈谨,在众人各色的眼神中大笑,“我他妈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陈总竟然也是个勾引男人的骚货,你们看着,是他先勾引我的,不是我老八强迫他。”
李寂浑身发抖,陈谨朝着他的方向,又轻轻笑了笑。
他见过陈谨很多笑容,恶劣的、狂妄的、自大的,却唯独没有见过他释然一般的笑。
李寂鼻头发酸,挣扎着,带着哭腔喊了声,“陈谨......”
陈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又对他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