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人事物耿耿于怀。

他这一生,权势地位金钱情人,每样都不缺,唯独一个余就,再也不可能属于他。

也许人在生命的尽头才会察觉到自己真正的感情。

魏再华知道自己后悔了。

他早应该在知道余就身份时就把他藏起来,而不是威逼利诱之后,再将他拱手让人。

母亲扑上来,在他病床前痛哭,他很想安慰母亲说自己没事,可努力许久,依旧无法发出一个音符。

依稀听见素来强硬的父亲提了陈谨的名字。

魏再华无力再想,沉沉地又昏迷了过去。

易鸣旭抵达医院亲眼见到魏再华的惨状,才对陈谨的手段有了质的了解。

魏父约他出外详谈,他瞥了一眼裹得看不清脸面的魏再华,沉默地坐上了魏父的车。

魏父在商圈是被神化的存在,雷霆手段使得魏家牢牢在南方站稳脚跟,魏再华是他一手栽培,所谓虎父无犬子,他对魏再华寄予厚望,魏再华亦不负众望,而今,魏父最为满意的儿子却意识不清躺在重症病房里,他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医生说,再华的一条腿可能保不住,”说话间,魏父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虽平淡,却暗藏杀机,“易家小子,你说再华的事,与陈谨有关,能否作保?”

易鸣旭找上魏父是下策,可这是在南方,想要完全制衡住陈谨,只有魏家能出面,他沉声道,“魏叔叔,我只有一个请求,留陈谨一条命。”

魏父眼里浮沉着怒意,“他对再华下手时,可有考虑到后果?哼,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这两年锋芒毕露,早树敌不少,要治他,何必我亲自出面,这里不是他陈家的地盘,要让他这儿出点事......”

魏父没有再说下去,易鸣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易鸣旭看向阴沉沉的窗外,心里却并不觉得舒畅,他跟陈谨的情谊,在多年前就已经荡然无存,可如今要他亲自送陈谨上绝路,易鸣旭依旧于心不忍。

“魏叔叔,如果再华哥能顺利脱险,您也给陈谨一条活路走吧,陈叔叔虽然在疗养院,无法顾及陈谨,但陈谨背后还有母亲刘婵英,刘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给彼此一个面子。”

魏父冷笑,不置可否。

话已至此,易鸣旭多说无益,向魏父告别便下了车。

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一如易鸣旭阴郁的心境。

他想起儿时跟陈谨一块儿玩跳棋,他输了便跟陈谨生闷气,一连好几天赌气不跟陈谨说话,后来是陈谨给他送了价值不菲的限量版乐高,两人才和好如初。

再长大了些,虽不如儿时亲昵,却也以朋友相称。

他们的朋友皆不多,能留在彼此身边的更是寥寥无几。

易鸣旭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联合外人来打击昔日好友。

魏父混迹多年,心狠手辣,陈谨未必能过得了这一关。

但易鸣旭不后悔,人需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陈谨错得离谱,不能再错下去了。

更何况,事关李寂。

他亦无路可走。

第53章

秋天来得毫无预兆,起了几天的风以后,气温便骤然降了下来。

伤春悲秋这个词来得并非没有理由,入秋之后,因着对未知的恐惧,李寂整个人都显现出一股淡淡的颓然,就像是开到极盛的花一夜之间遭受了风雨,花叶都耷拉了。

魏再华出事后,他就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尽管有易鸣旭一直在暗中派人保护着他的亲友,但李寂还是给宋雨跟卢媛等人打了电话,让她们这些时日出门小心,犹豫再三,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不让父母出门,只能将实情告知。

他特地选了父母亲心情都还算不错的时刻,状若自然地开了口。

饭桌上本来还一派温馨,气氛却在李寂的话里渐渐冷却。

“爸,妈,”李寂斟酌着措辞,怕给父母带来太大的打击,尽量放缓语气,“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希望你们有心理准备,特别是妈,你不要太激动。”

父母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李寂握筷子的手僵着,眼光落在面前的一盘青菜上,经过几番心理挣扎,才慢慢道,“陈谨找过来了,这些时日,如非必要,你们不要出门,如果出去的话,一定要跟我说一声,让我及时知道你们的消息。”

饭桌死一般的寂静。

李寂抬起头,看到父母惨白的脸,他正想再说点什么,李父忽然猛地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眼里充斥的都是愤怒,“他还找来干什么,当年的事情,我们老李家忍气吞声,现在还想怎么把我们一家逼走?”

“爸。”李寂鼻头骤然一酸。

李父控制不住五指发抖,“我们不怕他,大不了豁出一条命,我活了五十多年,半只脚踩进棺材的人了,他尽管冲着我来。”

李寂最怕李父冲动下伤害了自己,连忙道,“您别这么想,我有个朋友一直在帮我,”他没有说出易鸣旭的名字,“您别担心,事情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李父满眼通红,还想说点什么,却注意到林素琴已经掩面落泪,他所有的脾气都在妻子的眼泪里消失了,急忙抱住妻子的肩膀,“素琴,你不能动气的。”

李寂也绕到林素琴身边,蹲下来看母亲满脸的泪水,如鲠在喉,“妈,您信我,我一定能过这一关。”

李素琴紧紧握住李寂的手,眼尾的皱纹在一瞬间加深不少,她哭得声音都在抖,“是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李寂心里酸胀,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错的又不是我们,你无需自责,等事情处理完,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林素琴还是哭。

李寂安慰了一会儿,把母亲扶进房里,又嘱咐李父,“爸,听我说,你跟妈现在要做的,就是待在家里,哪里都别去,我那个朋友安排了人在楼下,只要你们不出小区,陈谨就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我这边也有人一直跟着,你跟妈不用担心我,只有你们平平安安的,我才能放心,你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可不能倒了。”

李父一抹脸,惭愧道,“要不是我没用,我们家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