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溪本来就是自来熟,这下面对姜陶的时候态度也没再端着,跟对着其他人一样没脸没皮起来。
晚自习下后,姜陶照例去画黑板报。他没给邵溪找事做,邵溪自己先闲不住了,晃着腿坐在姜陶身后的桌子上,仰头看着姜陶一个劲地吱哇乱叫。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画好啊我要吃夜宵”
路过放笤帚的值日生看了他一眼:“你喊你妈给你喂奶呢?”
“我哪有奶给他喂。”姜陶蹲在桌子上,边说边放下笔,回头看向邵溪道,“你就不能先去写会儿卷子吗?”
邵溪看了眼手表道:“现在九点四十五,我坐过去两分钟,又要收拾东西走了,我图什么?”
“那你坐这儿等他图什么?”值日生莫名其妙地看着邵溪。
“我乐意。”邵溪翻了个白眼。
他一抬头,发现姜陶还扭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一时间觉得脸上没来由地发热,于是又转头跟值日生说道:“我坐在这儿催他,他能画快一点。”
“好了好了。”姜陶从桌子上跳下来,“反正今天也画不完,现在就走吧。”他说道,“你帮我收拾一下书包,我去把颜料盘洗好就走。”
“哦。”邵溪点点头,走到姜陶的座位上。其实姜陶已经基本把东西装好了,邵溪把姜陶的水杯倒过来晃了晃,确认拧紧之后塞进书包里。
拉上拉链之前,他下意识地往书包里看了一眼。姜陶的书包里没有像女生一样装乱七八糟的糖果和发圈,没有花里胡哨的可爱小挂件,就只是一些平平无奇的男生会装在书包里的东西。
邵溪若有所思地把姜陶的书包提在手里,靠坐在桌子上,环顾了一圈四下无人的教室。
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的同学有这么多,他们能看到的都只是姜陶这个普普通通的黑色书包。只有邵溪见过姜陶那个米色的女士单肩包,既小巧又可爱,和姜陶的白色连衣裙很般配。他还见到过姜陶从那个包里掏出过口红,邵溪觉得那支口红的颜色太重了,但是姜陶涂起来也还是很好看。
只有他见过,别人都不知道。
邵溪的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隐秘的窃喜。他被这样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扰得有些不自在,想把这点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去。
他正跟自己较劲,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把一颗彩虹糖抵在他的嘴唇上。
“张嘴。”姜陶说道。
邵溪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点。他看见是姜陶,嗯了一声伸出手,想自己接过来吃。
姜陶又说道:“我刚洗过手才这么给你的,你要是自己拿,又要弄脏了。”
邵溪只得往前倾了倾身子,就着姜陶的手把那颗糖咬进嘴里。他这么一动,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姜陶的指尖。也许是刚用自来水洗过手的缘故,姜陶的手很凉。邵溪有些不好意思,他退开了些,没话找话道:“哪来的糖啊?”
“刚刚在教室门口我朋友给我的。我不爱吃甜的,就留给你。”姜陶说着,从邵溪手里揭过书包背上,“走吧。”
邵溪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室:“你还有外班的朋友啊。”
“这倒奇了。”姜陶偏了偏头,觉得有点好笑,“难道你没有外班的朋友吗?”
“我当然有啊。”邵溪道,“不过我觉得你不像是会交朋友交到别的班去的人。”
姜陶想了想:“嗯,这倒是。”
过了几秒,姜陶又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好像的确没几个朋友。”
邵溪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是说真的。”姜陶顿了顿,突然问道:“你觉得我们俩的关系怎么样?”
邵溪被他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愣。他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好像没那么好,但是要照实说出来,怕是有些伤人。
他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姜陶又自顾自地接道:“你的朋友那么多,我当然算不上跟你关系好。可是对我来说,你已经是不可多得的……重要的人了。”
姜陶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头看了邵溪一眼:“抱歉,我是不是说了奇怪的话?”
邵溪被他一席话说得受宠若惊,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姜陶又自言自语道:“算了,我本身也已经够奇怪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学校的车棚。姜陶没有等邵溪的回复,自顾自地给车子开了锁,跨上自行车道:“走吧。”
5 04
今晚的风很凉。
邵溪骑在姜陶的身后,若有所思地盯着姜陶的背影看。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姜陶上小学时的事情。
那时候姜陶还不知道喜欢女生的东西需要瞒着别人。和他同桌的女生买了一条很贵的裙子,穿到学校来跟大家显摆。姜陶没跟着前后左右的小朋友一起惊叹,说他妈妈也给他买了条一模一样的。
姜陶一个男生,说出这种话来,小朋友们自然不信,都说他是撒谎精。姜陶也没有分辩,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直接把那条裙子穿上了。他那段时间剪了个娃娃头,再配上那条花里胡哨的裙子,穿得比他同桌还要好看。但这下就不是撒谎精了,大家直接把姜陶孤立起来,说他是变态。
姜陶性子淡,就算是被这么说了,他也没和别人吵,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邵溪从小就是孩子王,大家做什么都要想着他,正好邵溪要去操场上踢球,他路过姜陶的座位附近,起哄的小朋友们便拉着邵溪,让他过来看变态。
姜陶听见这话,便合上自己的漫画书,侧过脸来直直地盯着邵溪看。
邵溪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又被周围这么多小朋友盯着,于是很不安地说道:“好像……是挺奇怪的……”
邵溪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被同伴拉去操场上踢球了。
他在小朋友的哄笑声中回头看了一眼,姜陶很安静地坐着,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邵溪的方向看。他的眼圈有些红了,再回头看时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邵溪跑到操场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
为什么那么多人说他变态都可以这么平静,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奇怪”,姜陶就哭了呢?
难道自己才是最坏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