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宁想了想道:“罗东。我知道你炸的房子属于罗东。我去查了这个人,他在五年前掌管本城两大帮派之一,对手就是李时青。韩嘉当时是李时青手下的鸨头,李时青手下还有个一方大哥叫萧厉。”姜晓宁一提到这个名字就想咬牙,“我查到,当时韩嘉去勾引陷害了罗东,最终让他一败涂地,从本城逃走,而萧厉则打断了罗东的左腿。罗东逃到邻省,找到了另外的靠山,发誓要让韩嘉和萧厉付出代价。”他的声音低下去,“然后我知道的,就是韩嘉有一天突然从锦庭失踪,再也没有出现在本城,他失踪那天之后不久,罗东在本省边界处的房产就发生了人为的爆炸。”
张娟娟看着他努力让声音平静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已经有推论了,只是来找我证实?”
“我不知道。”姜晓宁的声音紧绷着,“我能想到的只是可能性。罗东恨韩嘉和萧厉,可一切因韩嘉而起,他最恨的还是韩嘉。他和韩嘉在一起过,他肯定知道韩嘉的软肋,他想到了什么办法,把韩嘉从锦庭,从他自己的地盘骗出去,骗到那处房子里……”他额头上已经开始出汗,“我看罗东的资料,他连亲生女儿的死活都不管的,韩嘉到了他手里……后来的爆炸……师姐,是有人请你去救他吗?是萧厉还是李时青?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他怎么会中枪?是罗东还是……”他有点说不下去,伸手捂住眼睛。
张娟娟待他情绪稳定了一点,才道:“你在孙叔叔身边卧底的时候如果这么情绪化,我早就识破你了。”她盯着姜晓宁看了一会儿,声音平稳地说,“你的猜测大体是对的,我只补充一下:第一,罗东并没有只针对韩嘉,他是想着一起报复他和萧厉,他抓了萧厉的弟弟萧杨,想威胁萧厉自投罗网;第二,的确有人请我去救他,但你不该问我是谁;第三,我和雇主带着韩嘉逃出来的时候,罗东指挥手下开枪,韩嘉中了流弹。”
姜晓宁脸色惨白,低声道:“罗东抓了萧厉的弟弟,萧厉没有去,为什么韩嘉去了?为什么……”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来,“他为了萧厉,连罗东那里都肯去……他……”
有些话张娟娟原本并不打算说,那些事情牵涉到太多的人,她宁可这些过往和那些人都尘封在自己的记忆了。可在她眼前,年轻的师弟因为难过,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这个师弟十八岁就被吴庆华带来接受训练,很快成长为孙叔叔的左右手,他聪明但不机敏,寡言却不内向,每个人都对他十分放心。而最后由他一手把孙叔叔送上死路,也可看出他心性坚忍,做事沉得住气。
可今天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个激动的、感情用事的、情感激烈的、她完全不认识的姜晓宁:他简直像是一个表面平静的、装满了强烈情绪的瓶子,而韩嘉就是那个瓶塞。
这个认知触动了她心底一处柔软的角落,她叹口气:“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既然你找到了韩嘉,却又跑来找别人问他的情况,可见韩嘉也不肯告诉你……”她看着姜晓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韩嘉离开安全的地方去找罗东,不是为了萧厉,是为了你。”
姜晓宁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他仍然带着那种惨白,那种颤抖看过来,但是神色却又突然显得不同。不再是灰败的神色,眼睛里像是烧着炽烈的火焰,这火焰像是点着了他整个人,让他看上去就如同火焰一样,光芒骇人、破坏力惊人而且势不可挡。
达到这样的效果,只是“为了你”三个字就做到了,她甚至还没有说具体情况。
张娟娟再次叹气,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辛牧然不肯让姜晓宁知道真相了。瓶子已经打开,强大的情绪冲出禁锢,咆哮着、叫嚣着要掠夺,要摧毁的时候,谁能阻止呢?
第十一章请神容易送神难A
班主任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
齐修远上完数学课要走,他正好看过去,齐修远对他一笑,伸出了大拇指。
“姜晓宁,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已经放学了,除了安排他搞值日从来没跟他说过话的班长兼班花特地绕过来,“三班的郑云秀从来都是数学第一,这次被你后来居上,还哭了呢。”
姜晓宁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那张卷子被他胡乱塞到课桌里面,鲜红的140分像是一个得意洋洋的讽刺。
怎么就差了9分呢?他出了教室,一边向校外走一边阴郁地想。如果不是最后那道大题粗心,这次满分都没有问题,可怎么偏偏就粗心了?
这样想着,竟然一路走出了校门,心里忽然一动,他站住了。
他竟然一眼也没有看父亲办公室的灯光。
这几乎是他从进入这个学校以来就养成的习惯。这座学校是完全中学,姜晓宁从初中就在这里学习,五年来除了特殊情况,每次放学回家他都要回头去看父亲的办公室。就像是一种赌气的仪式,又像是某种固执的期待。
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改了?
好像就是从韩嘉那里得到手机那天起,他整个的生活重心都转移了。他买了SIM卡,手机里只有韩嘉一个号码;他处心积虑地要了韩嘉屋子的备用钥匙,不管韩嘉在不在,每天要在那里待到半夜才回家;他甚至开始在那间屋子里放置自己的东西。
姜晓宁皱着眉头思考,放学拥挤,不断有学生从他身边经过。他被谁撞了一下,好像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举步走向车站。
韩嘉的住所离这里很远,他每天要用快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到那里。
姜晓宁坐在公车后排,拿出MP3来听,里面有韩嘉给他放进去的英文练习。等他到达韩嘉的住所,开门进去,茶几上的果盘里有新鲜的水果。他无聊地走了两圈,决定先做作业,书房里韩嘉早就搬开了办公桌,新添置了学生用写字台,还搭配着护眼台灯。
姜晓宁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一个月以来,韩嘉才是他的家长。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问韩嘉要备用钥匙的时候,韩嘉的表情就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傻话。他以为打个哈哈就能过关,可姜晓宁不达目的不罢休:第二天他放学后就坐了一个小时车过去,在门口给韩嘉打电话,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让他来开门,而韩嘉照做了。第二天、第三天……当他这样做了一个星期之后,韩嘉终于把钥匙交到他手上。
韩嘉肯定是不情愿的,可他什么也没说,就在他每天被姜晓宁的电话打断自己的事情叫来的时候,他也是用最快的速度过来,一点脸色都不敢摆。
姜晓宁非常受用。他颐指气使,作威作福,而韩嘉甚至从不在他面前叹气。
对了,他们不是家长和孩子,姜晓宁快乐地想,他们更像是债权人和债务人。
这种想法让他一路上压抑的情绪轻松了很多,他静下心来,先做完了数学作业才开始翻别的书。
快八点的时候,门口传来钥匙□锁孔转动的声音。姜晓宁抑制着嘴角的笑意,低头接着翻书。
脚步声向书房走过来,停在门口,然后听到韩嘉有点无奈的声音:“吃晚饭了吗?”
“没有。”姜晓宁头也没抬。
“我上午在冰箱里放了点食材,你不是做饭很好?以后饿了就自己做点吃的。”韩嘉道。
姜晓宁抬头瞪他:“我在家也是自己做吃的,我受够了自己做吃的了!”
韩嘉靠在门边,唇边是宽容的微笑:“我不会做。”然后想了想,“以后我买些现成的饭菜放在冰箱,热一下就能吃那种,你看行不行?”
姜晓宁哼了一声,低头看书。韩嘉的脚步声走远,然后是隐约的说话声,应该是在打电话叫外卖。
然后是一片安静。姜晓宁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有点坐不住,干脆起身出了书房。
韩嘉正蹲在冰箱前面,不知道在收拾什么,他的后背弓成一个弧形,宽松的衣料柔软的覆在上面,勾勒出隐约的腰背曲线。
姜晓宁转开视线看别处,没忍住又转回去。
韩嘉已经关上冰箱门,一边起身一边看过来,道:“外卖快到了,去洗手。”
这口气让姜晓宁莫名心烦,他哼了一声,转身去洗手间。
开了水龙洗手,一边到洗手台上拿香皂,抬眼就看见那里的一堆瓶瓶罐罐。
他以前问过韩嘉,“你怎么这么多化妆品?”
韩嘉说:“那不全是化妆品,还有保养皮肤的,保养牙齿的,保养头发的,保养眼睛的……”
姜晓宁不耐烦了:“那不就是化妆品吗?你弄这么多这个干什么?你看着也不像娘娘腔啊。”
韩嘉大笑,然后说:“卖车的为什么要保养车呢?卖花的为什么要为花做修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