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说不爱,这就是他的爱。
在这一刻他也明白了付东生的不能原谅,在这样的剧痛之下被始作俑者真挚的告白,无人可以不软弱。
如果爱混着屈辱和疼痛、绝望和死寂,这爱还能存在吗?
再打下去人会死的时刻,几个人停了手,一个人用凉水把陆雨泉弄醒,问他:“要停吗?”
三十几岁的人已经没那么抗揍了,身体的骨头像是一寸一寸都被碾碎一般,陆雨泉在冰冷的地板上被冰冷的水浸透,他说:“不。”
最后的一棍子是照着他的脸打下来的。
临死之前的那一刻,陆雨泉见到最后的一样东西是破风而下的钢棍,上面还沾着自己的斑斑血迹。
沈玲看见陆雨泉的时候只会哭,美丽的脸庞上浸满泪水,她绝望而无助的看着地上的破碎血淋淋的陆雨泉。
满是血迹的脸上一颗眼球已经凹陷下去,无色的液体顺着血流下脸颊。
被扔上救护车的时候陆雨泉有间歇的转型,他拉住沈玲的手腕,那样微弱的力气和羸弱的呼吸,可他说:“别查,我自愿的。”
沈玲给付东生打电话,这是付东生给她的特权,她永远可以随时找到他。
电话打来的时候是国外的凌晨,他接通。
“陆雨泉瞎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付东生才声音清晰地问:“两只眼睛?”
那冷清自持的声音怎么听也不像是刚被人叫醒来的,只是那尾音带着点的细小颤抖才暴露了他的慌张。
“左眼。”沈玲压低了声音,几日来的疲惫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她说:“醒来的那刻他说让我别查,是他的报应。他说他爱你。”
电话那头无话可说,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本来有很多的话想说,本来有很大的愤怒要倾诉,沈玲打电话来的时候是想问付东生,陆雨泉有给他留下永远不可逆转的伤痕吗,为何要这样对陆雨泉。
可到了这时候沈玲只能说一句,“有空来看看他吧。”
“不。”付东生的声音清明和干净,“我不会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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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完结ovo
第69章 眼球
陆雨泉就像个破碎返厂的玩具,进出手术室十几次才勉强算恢复原状。
一开始他还会问付东生的情况,心底多多少少藏着一点期盼,沈玲告诉他付东生不会来。
其实他心里也多少知道,付东生的倔强和固执他又不是第一次领会,可是天天面对针线的缝缝补补,人的心总会变得格外脆弱,翻来覆去的疼痛中他总记得那双漆黑分明的眼睛。
等外伤修复好的那一天陆雨泉有两个选择,一是永远做个瞎子,二是植入仿生眼球。
仿生眼球植入还处于试验阶段并不完善,需要大量的投入,好在陆雨泉有足够多的钱亦有足够多的时间。
但让一个忙碌惯了的人突然闲下来,去品尝病痛和空虚的折磨无异于来煎人寿。
移植手术的前期需要吃大量的药物,那些药或有这样或有那样的副作用,本来不算严重的作用交织在一起像刀锋密密麻麻包裹全身,只要呼吸就会触及到锋利的刀刃。
无穷无尽的头疼和呕吐让陆雨泉日益消瘦。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瘦的太厉害,就会吃什么吐什么,如果可以坐着就坚决没有一丝气力站着。
他自认是一个坚强且骄傲的人,却在药物的作用下也变得软弱不堪。
每周至少有三天的时间他都得去医院,那双凹陷进去的眼眶被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器具不断地打开又合上,或许是因为失去眼球的时间过于短暂,他总觉得自己那只眼睛还是完好的。
所以在尖锐的器具下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大脑一突一突的剧烈颤抖。
人最绝望的是什么?
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却一次又一次的失之交臂。
每一次试验新药的时候主治医生总会说,这个或许有希望。
在忍受过无数的煎熬过后,依旧不可以,眼里的那个仿生眼球毕竟和人真正的器官不同,强烈的排斥反应和这样那样的技术问题,让他的一次又一次尝试变成论文上的一个统计数字。
陆雨泉终于厌了,他要求装一个义眼,不愿意再去做他们的小白鼠。
正常出院回到单位的第一天,陆雨泉罕见的在别人眼中看见了怜悯。
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对他表示了真情实感的怜悯,他们没有人说出口,但他们的眼睛比话语更锋利。
他的合作伙伴说为何不再坚持坚持,古有关羽刮骨疗毒。
陆雨泉说去他妈的刮骨疗毒。
开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无法看清大幕布上的东西,他转过头去用右眼看,回过头就再次收获那一片怜悯的眼神,这让陆雨泉格外的愤怒,他扔了手上的文件转身离开。
闻讯赶来的沈玲蹲在地上,问趴在桌子上的陆雨泉,“心情不好?”
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陆雨泉说:“医生说如果一直用一只眼睛看东西,以后会变成斜视。”
“怕自己英俊不再?”沈玲笑道。
她只轻轻笑了一声,陆雨泉就猛地坐了起来。
曾经那豹子般幽邃凌厉的眼睛,变成一只时就显出一种楚楚可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