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意识中带给喻瓷的打压，以及她年轻时候冲动结婚生子，将喻辰和喻瓷带来这个世界上，却又没有给他们一个好的家庭，甚至将自己的不幸福归结到孩子身上，如果不是这两个孩子，她一定会比现在过得好。

她厌恶婚姻，那段十四年的婚姻带给她太多痛苦，可她却又坚持自己的孩子要结婚，未来有个人作伴。

她对两个孩子有太多期望，希望他们能听话，能好好读书考上好的大学，找到好的工作，一定要比她自己过得好。

可如果一个孩子都不健康了，那么父母的期望还有什么意义？

明明当初她生下喻瓷，许下的唯一愿望，是希望她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明明只需要她健康就好，明明……

明明孩子平安健康，就是父母最大的期望了。

第37章 “靳怀潇，怎么办，我的心跳快了”

这顿饭喻瓷也没吃几口, 徐霞一直在哭，她也没什么胃口，将菜放进冰箱里准备留着明天吃, 拿出衣柜里徐霞的睡衣递过去。

徐霞回来的大部分时间住在喻辰家, 有时候会来给喻瓷做饭, 顺便住在她这里陪陪她, 喻瓷的柜子里也放了不少徐霞的衣服。

等徐霞去洗澡的时候，喻瓷坐在沙发上坐了会儿, 抽空将药吃了，又起身来到冰箱前，里面果然填满了，她一月多没来这里住, 冰箱早就空了, 所以都是徐霞准备的。

保鲜层里放了水果，牛奶和蔬菜, 以及两盒徐霞炸好的丸子。

冷冻层里放的是鱼虾和肉, 还有几个盒装的冰淇淋。

喻瓷看着填满的冰箱沉默, 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也盖不住徐霞刻意压低的哭声, 她上一次见到徐霞情绪崩溃还是在十几岁时候。

她蹲下坐在地板上, 耳边是母亲隐忍的哭声, 面前是填满每一寸缝隙的冰箱，喻瓷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就只是坐着, 坐到浴室水声停了。

她起身去卧室铺好床, 又加了个被子, 这小公寓也就一间卧室，徐霞只能跟她住一起。

等徐霞出来, 喻瓷去卫生间洗澡洗漱，收拾好一切后出来，看到徐霞还坐在床边，背影孤零零的。

喻瓷走到她对面，顺手捞了个垫子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和徐霞面对面。

她抬头看徐霞，瞧见母亲红肿的眼睛，喻瓷将手上煮熟的鸡蛋递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以前我哪里肿了您都是这样帮我消的。”

徐霞接过去，低着头不敢看她。

喻瓷盘起腿，问她：“见靳怀潇了？”

“……嗯。”徐霞一说就掉眼泪，又想起靳怀潇的话，“小瓷，妈妈是不是一直在给你施加压力，我是不是在打压你？”

喻瓷直接承认：“嗯，是。”

徐霞捂住脸，抽泣声再次溢出：“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小瓷，对不起……”

喻瓷叹了声，朝她那边挪了挪，双手搭上徐霞的膝盖。

“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呢，您不是完美的母亲，我也不是完美的女儿。”喻瓷将侧脸枕在徐霞的膝盖上，像小时候那样躺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地毯上，蓝色的毛绒地毯上绣了一只白色小狗。

“离婚不是您的错，跟爸爸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我和哥哥也不该成为您的拖累，离开那个家庭，您没错。”

徐霞哭着去摸她的侧脸，眼泪砸在她脸上：“对不起，对不起小瓷，妈妈那时候没办法带你们离开，真的对不起。”

喻瓷枕在她腿上的脸轻轻蹭蹭，声音轻了许多：“妈，您每次来看我和哥哥都会买很多东西，我的小裙子，哥哥大学时候的电脑手机，以及您偷偷塞给我们的钱，您是一个很好的母亲，而爸爸他……”

喻父也很复杂，他暴躁、冷漠、阴阳不定，可是会尽力托举女儿读书，喻瓷想报的补习班再贵他也会给钱，喻瓷中考成绩很好，他办了酒席请所有邻居吃饭，喻瓷高考成绩出来，喻父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带她买了最新款的电脑和手机。

临终前，他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儿，所以遗产分配书上，喻家唯一的房子指明给了喻瓷，那个价值八十万的房子，喻父说如果她以后遇到困难，卖掉这套房，她的日子能好过些。

“我这么多年一直想不通，爸爸到底爱我吗，他把房子给我是愧疚吗？”喻瓷抬起头，看着徐霞的眼睛，问她：“妈，你说他爱我吗，我和哥哥对于你们来说是什么，是拖累，还是你们爱的结晶？”

徐霞拂开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很柔，哭着说：“小瓷，你爸脾气很不好，且大男子主义，可你出生后他可高兴了，连着摆了三天的席。”

“妈妈跟爸爸过不下去是我们的事情，但生下你和哥哥的时候，我们是相爱的，妈妈一定爱你们，爸爸他或许做错了很多事情，但你和哥哥是他的孩子，这世上没有谁比我们更希望你们能过得好，你们怎么会是拖累呢？”

徐霞还是没说喻父到底爱不爱喻瓷，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喻瓷也想不通，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她低声说：“可是爸爸骂我，吵我，还打我。”

徐霞心都快碎了，哭着说：“对……对不起，小瓷，我们都不是合格的父母。”

她弯腰抱住喻瓷，将女儿抱进怀里，可拥抱也很难弥补过去犯下的错，她抱着瘦削的女儿，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心疼得要喘不过气。

“我怎么就没有多关心你一些呢，我怎么就总指责你呢，你明明这么好……明明全世界最珍贵的就在我面前……小瓷，对不起，小瓷……”

喻瓷闭上眼，听徐霞在耳边哭，她其实知道，靳怀潇没说她生病的事情，徐霞哭只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给女儿无形中带来多大的压力，她忽然发现女儿不太健康了。

喻瓷之前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徐霞，喻辰、林今眠和靳怀潇都尊重她的选择，没有擅做决定说出这件事，而是让她自己抉择。

可现在，她好像知道答案了。

喻瓷抬起手，抱住徐霞的胳膊，低声说：“妈，我生病了，这些年我不太开心。”

靳怀潇通过她的日记知道她的病情，喻辰和林今眠又通过靳怀潇的话知道这些，从始至终，喻瓷没有主动回忆过去，亲自将那些埋在心里逐渐腐朽的话说出。

纪洵说她需要辅助心理咨询，可她不愿意倾诉，不愿意回忆，因为无论是纪洵，心理医生，还是靳怀潇，喻辰和林今眠，都不足以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可此刻，在母亲的怀抱里，她像是回到孩童时期，小小的她缩在徐霞的怀里，在闷热的夏天，徐霞开了一盏小风扇给女儿降热，一手在女儿的肚子上轻拍，讲那些童话故事哄她睡觉。

徐霞不是一个完美的母亲，但绝对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在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喻瓷怀疑喻父的爱，怀疑靳怀潇的爱，甚至怀疑喻辰和林今眠是不是会嫌弃她一直住在他们的婚房，于是她自己主动出去租了房子。

但无论如何，她从来没怀疑过徐霞是否爱她，即使母女两个相处时间只有六年，但妈妈给她的安全感没有人可以比。

哥哥嫂嫂不能，靳怀潇也不能。

喻瓷将自己亲自拉回过去的记忆里，絮絮叨叨把心里的话用最平淡的语气，告诉这个给她生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