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胃现在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靳怀潇也不逼她,端过她的碗几口将剩下的炒粉吃了。

喻瓷手指蜷了蜷,明明以前经常让他吃自己吃不完的东西,但现在总觉得有点别扭,可靳怀潇又很自然。

等他吃完,喻瓷将纸巾递过去。

靳怀潇接过擦了擦嘴,拎起她的包,“走吧,不是要去菜市场吗?”

“好。”喻瓷跟店老板打了招呼,和靳怀潇一起离开。

江镇有个很大的农贸交易市场,当地菜贩和超市、餐馆往往清早就来进菜,等到下午反而人没那么多了。菜市场离一中有点远,几乎到了城北,再往前走个几里路就是靳怀潇妈妈家了。

市场外没多少停车的地方,靳怀潇找了个酒店停车场,和喻瓷步行去,沿街入目都是水果店、餐馆和肉铺。

路上靳怀潇问她:“为什么会去咚火工作?”

喻瓷扯了扯唇角,“专业对口,那时候刚回来急着找工作养活自己,去咚火面试时候表现还不错,留在总部当实习生,做了几个策划被评了A级,转正也挺顺利,然后慢慢升了组长就稳定下来了。”

靳怀潇说:“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喻瓷顿了瞬,接着说:“我知道,你想问我食欲不好,不爱吃饭为什么会去一家餐饮公司工作。”

当靳怀潇知道她的病情,再一想到她在咚火工作,想到的第一件事确实是这样,他在担心,她上班会不会觉得很不舒服,看着那些菜品会不会觉得厌恶?

“其实不会的,我入职的是企划部,主要是市场调研和策划,也不是厨务部和品检部,难道不喜欢吃火锅的人就干不了火锅行业了?”

喻瓷停下来,忽然笑了下:“而且我入职的时候病情还没有这么严重,我依旧可以保持正常的进食,只是一年后我的病情加重,思维出了问题,食物对我来说不仅仅是食物了,那时候我食欲不振,后来我开始有意识少吃,甚至不吃。”

“一开始我想过离职,老李坚持把我留下了,后来我发现,我的病并没有影响我的工作,在工作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没有生病一样,我依旧可以投入它,在咚火公司,我是优秀的。”

因为可以忙起来,忙起来就不会有时间去想那些她放不下、一直试图佐证的事情。

当拿下一个个策划,她的工作能力得到认可,从小压在心底的敏感和自卑好像也能减缓,起码她在工作方面是让人信任的。

喻瓷继续走,两个人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交叠在一起,她的裙摆随着走动荡出云纹。

她沉声说:“我还挺喜欢这家公司的,也很喜欢这份工作,所以你放心。”

靳怀潇“嗯”了声,心下顾虑轻了一分,“喜欢就好。”

喻瓷过去很爱美食,从事这份工作,也是她当初的梦想,她的病情并没有影响她的工作,她上班的时候不觉得难受,靳怀潇这些天来压在心头的担子放了下去。

两个人走到市场,这里现在还没到晚饭点,人不多,摊位之间只隔了一步的距离,分为蔬果区、鲜肉区和调料区,走几步就能看到开了几十年的老店。

喻瓷在摊位前挨个看,靳怀潇跟在她身边,看她用流利的方言和老板交流。

陪她转了一圈,靳怀潇问她:“企划部也负责菜品创新吗?”

喻瓷:“以前是不管的,这次策划做了挺多内容,提了菜品创新的事情,江镇不是菜品丰富嘛,我之前在这里读了几年书,老李说让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

靳怀潇想了下,提议道:“或许可以看看江镇的土鸡、山笋和家腌腊肉。”

喻瓷侧眸看他,眼里带了笑:“你跟我想法还挺像,刚才转了一圈,这个也在我的清单里,我们去买点东西吧?”

靳怀潇问:“还想买什么,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店?”

喻瓷将手机备忘录截屏发给靳怀潇:“我看了一圈,你像陇县那边的花椒特别辛辣,泡椒也比其他地方更酸,适合做底料和拿来腌肉,而且江镇三面环山,菜农不少,蔬菜种类多,也能推出时令蔬菜火锅套餐,我打算买点菜拿去给研发部看看。”

她用了两三个小时把菜市场转了个遍,录了很多视频,也写了备忘清单,大多都是江镇和周边县市当地的特色菜种。

靳怀潇大致扫了一眼,圈了几个菜:“我买花椒和泡椒腊肉,有几家我上学时候买了挺久的,开了几十年。”

他是地地道道的江镇人,而喻瓷只是高中在这里上了三年,论当地的菜,靳怀潇一定是比她要知道更多的。

喻瓷点了点头:“好,那我也去买菜。”

她刚想走,靳怀潇拉住她的手腕,“小瓷。”

喻瓷停下略带困惑:“怎么了?”

靳怀潇揉揉她的脑袋:“你拎不住就放在店里,等我去拿。”

喻瓷的头发被他揉乱,她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了,你别揉我头发,我昨天刚洗的头,一会儿又揉油了。”

靳怀潇收回手,“我很快就回来找你,有事打我电话。”

他走之前还得叮嘱几句,就好像她是个小朋友一样,喻瓷语气无奈:“我知道了,你去吧,我就在这附近转转买点东西,你记得留单据,到时候我找老李报销。”

靳怀潇走了很远回头看她,喻瓷已经去别的店里了,比起他的犹犹豫豫恋恋不舍,某人看起来要果断多了,说走就走。

喻瓷买了点菜,差不多过去了三十分钟,靳怀潇还没出来,说在买最后的腊肉,马上就能回来找她。

她等他的功夫进了一家麻酱店,店里正在磨花生酱,进去就闻到浓郁的花生味和小磨香油的味道,倒是不难闻,她低头看玻璃柜里摆的酱料,有花生和芝麻两种酱单卖的,也有两种按不同配比配出来的,还有加了其它料的。

喻瓷转着看了看,拿起盒子装了几罐酱料。

排队结账的时候,店里进了个人,扯着嗓子喊:“老板,拿一罐芝麻酱,再来瓶小磨香油。”

那一刻,喻瓷觉得自己就不该进来这家店。

那声音已经多久没听了呢?

好多年了,她明明这些年忘记了很多事情,情绪麻木后连记忆力也大幅衰退,可有关那个人的声音,这些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她梦魇的开始。

很多年过去了,过去叉着腰在街里跟人吵架的女人,连最小的儿子都已经要上高三了,她也被岁月侵染,这声音远远不如过去洪亮,声线很粗也很哑。

喻瓷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在她的脊背攀爬,一路窜到头顶,她听不清对面老板让她结账的声音,视线模模糊糊,耳边盘旋回绕的,是过去让她崩溃的话。

“他有点钱全给你花了,拿自己学费给你治病,寒假暑假兼职的钱一分不往家里寄,都留着给你祛这道疤,喻小姐,你为他留下这道疤,他给你洗衣做饭伺候这么多年也该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