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瓷,我不是医生,我无法用专业角度告诉你,你为什么会生病,但我知道,每一个人呢,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经历的事情以及成长环境也迥异,我无法用我的角度去理解你经历的事情,以及你的心理感受,我不是当事人,我无权评判。”

“可我不觉得你矫情,也不觉得你只是想多了,小瓷,你生病了,你的心和你的大脑病了,所以我们就好好看病,积极配合治疗,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依旧将声音放到最轻,他看起来很淡定,可其实,他的手都在颤抖。

喻瓷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沿着薄薄的皮肤传来。

她握住他的手腕,直视他微红的眼睛,说出了一个这世上除她之外,无人知晓的事情。

“靳怀潇,我自杀过。”

这个世界好像碎了,眼前的一切都在破碎,靳怀潇的大脑一片懵。

“我知道自己病了,五年前我就知道了,其实比那更早,我只是不想承认,也不想管,可能我能再撑撑,也可能哪天想不开就没了。”

“不过,就像你说的,今天有火烧云,明天天气很好,这世界还挺好看的,我想再坚持坚持。”

车前搁置了一个星星瓶,装了满瓶糖果。

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试图用她的方式,去爱护她最喜欢的姑姑。

这世上的人也很好。

“我的病情,可以告诉你。”

喻瓷将检查结果交给了靳怀潇。

第20章 她逐渐苏醒的人间

检查报告不过二十张纸, 数量清楚,可重量却数不清,只让靳怀潇觉得, 好像能将他压垮。

“靳怀潇, 你看吧, 我的检查报告。”

纸张在他面前抖开, 晚霞跳跃在白纸之上,靳怀潇明明看不懂那些仪器检测数据, 他不懂什么叫做额叶和颞叶脑功能,不懂眼动凝视点的数值代表什么,不懂精密专业的术语、图表以及数字,他什么都不懂, 但他还是一页一页, 认真耐心地看完。

看报告单的那十几分钟过得格外漫长,他觉得自己是清醒的, 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糊涂了, 产生了幻觉?

否则, 那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小霸王, 怎么就抑郁了?

患者于五年前出现干呕, 窒息和头晕等躯体化症状, 平日食欲不振,且有反胃恶心症状, 情绪激动之时出现呼吸急促现象, 常有疲乏虚弱感, 嗜睡。

对啊, 她那时候就在他怀里哭的,明明没有人掐她的喉咙, 她却像被堵住气管一样,呼吸急促,喘气声沉重。

乔乔说公司要给她升职,乔乔说喻瓷拒绝了,乔乔说喻瓷最喜欢睡觉,一睡就是一天。

额叶焦虑抑郁,颞叶抑郁可能性大。

经眼动检查,凝视点异常,反应探索异常,具体还请结合临床。

……

熟悉的文字组成了陌生的话,然后又化为尖利的刃,重重捅开了他的心房。

纪询说过,没有患者可以骗过机器,即使她过去想装成一个正常人,但今天她做的那些检查已经足够告诉他,她病了。

严重的强迫思维,抑郁和焦虑,并发了躯体化。

病史起码有五年,她五年前就出现了躯体化,极度的强迫思维和焦虑恐慌,以及她无法放下、始终包裹她的负面情绪像蛀虫一样挖空了她的身体,以至于她只要停下,只要大脑不在忙碌,就会不断去想那些让她放不下的事情,所以她疯狂投入工作,下班后只想睡觉,只要睡着了,她什么都不会想。

那他在干什么?

在她生病的这五年里,他在干什么?

他在犹豫,他在出差,他试图用工作和赚钱来充斥自己失去她的生活,他放不下,却又不敢去见她。

靳怀潇捂住脸,挺直的脊背被从尾部打折,他没办法挺直脊背,一点点弯下,明明不想在她面前掉眼泪,他想给她安全感,让她认为他有能力处理这一切。

可现在,那些病情诊断,以及她的一句

我自杀过。

心跳快到仿佛要突破胸腔,她的声音在他的世界循环播放,倒灌进耳中,撞击他脆弱的神经,牵扯出百般万般的疼痛。

喻瓷握住他的手腕,她这些年对声音很敏感,在安静状态下,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有可能让她应激。

她感受到他腕间脉搏的跳动,急促有力,她之前听人说,把脉可以号出心跳频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靳怀潇,你想听听吗,我为什么生病?”

“小瓷……小,小瓷……”靳怀潇连句话都说不利落,他开口就是哽咽。

喻瓷拉开他的手,还没看清他的脸,眼前的黑影一闪而过,他倾身过来,将她按进怀里,可是拥抱也无法温暖他冷冰冰的心口,他只能将她按得更紧,揉进他的血管骨肉中,企图从她身上汲取一点温暖,让他明白,她还在好好活在这世上。

喻瓷下颌抵着他的颈窝,闻到他身上清清淡淡的体香,他只穿了单薄的短袖,灼烫的体温传递过来,她愣了许久,听他在耳边哽咽,一声声喊她小瓷。

几分钟后,她反应过来了,迟钝抬起手,在他脊背上轻拍。

“你想听听吗,我为什么生病?”

靳怀潇在之前无比迫切想要知道,他能隐约猜到,可直到此刻,直面她的病情,她的过去,他反而又不想她说了。

“小瓷……”眼泪滴在她的颈窝,他无知无觉,愧疚和心疼淹没了他。

喻瓷没说话了,安静等他哭完。

她不理解他为什么哭成这个样子,靳怀潇之前落泪都是安静沉寂,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她觉得他要崩溃了,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