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伺候着窦漪房喝完粥后,她才轻声的带着劫后余生的语气说道:“母后这一倒可吓坏我了。”
窦漪房眯着眼眸轻声笑了下,她屏退了众人唯独把刘嫖留了下来。
“人总有这么一天的。”她感叹了一声,颇有些释然的意思,“只是我心中挂念着你,总想着嘱托你些事情。”
刘嫖被她暮霭沉沉的语气说的眼中又是一热,“您说,我听着呢。”
“王娡。”良久后,窦漪房一字一顿的吐出两个字来,“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忍耐多年,自不会善罢甘休。”窦漪房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眼看大限将至,我最放不下的便是你和阿娇了。”
“母后,”刘嫖心中酸涩,牢牢的握着她的手认真说道:“我和阿娇会过的好的。若是王娡要对付我们,我也定会尽数还回去,天家子女总不会被人白白欺负了去。”
窦漪房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胳膊,“除却王娡和她的弟弟田蚡,我尤为担心咱们这位陛下。他的心性手段已经不比先帝差了。他们刘家的人一脉相承,最是怕女人,尤其是枕边的女人。怕是等我一走,他会为着窦家和陈家的缘故提防阿娇。”
“不过,”她的话语一顿,“阿娇毕竟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总有几分情分,再加上先帝的遗旨,稳坐皇后之位是不怕的。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孩子。这也不要紧,近些日子宫里多了几位妃嫔,若是她们有了孩子就叫阿娇养着,到时你便叫窦婴辞官,这样咱们两家就不会那般显眼了。”
“女儿知道了。”刘嫖重重的答应着。
窦漪房放心的点了点头,嘴角就带着些笑意来,“明奴还年轻,在外头闯几年也就长成了。只是要委屈他,不能迎娶名门贵女,不然会招致忌惮。”
刘嫖不停的答应着,“您不要想这些费心神的事情了,与其说这些,不如您好生休养,再多活个七八年。这样岂不是更好?”
“你啊,就会图轻省。”窦漪房这般说着微笑重新闭上了眼睛,“那我就按照你说的,好好休养吧。”
等刘嫖出去后,窦漪房又重新睁开了眼睛。她伸手在自己的脖颈间摸索着,在触碰到冰冷的虎符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道虎符,也是她最后的本钱了。
刘嫖出了长秋殿正殿,却见陈若华带着人走了过来。
“你祖母睡了,我们先去偏房说话吧。”她这般说着看了一眼立在陈若华旁边身着浅黄色曲裾挽着妇人发髻的素绣。
陈若华答应着,同她一起进了偏房中。
“你祖母刚刚同我说了许多话,”刘嫖望着陈若华压低了声音道:“她老人家最不放心的当属你我了。她还对我说,叫我们注意提防着太后。”
陈若华抿了抿嘴唇,眼中带着不快说道:“母亲还不知道吧。上个月太后给陛下挑了两个貌美的宫女做妃子。”
刘嫖愣了一下,“那你怎么做的?”
“谁叫我是皇后呢?”陈若华咬了咬嘴唇,“我嫁与陛下已经一年半了,一直不曾怀过身孕。纵使太医看了许多个,人人都说我身体无事,可却不知为何一直没个消息。”
“你还年轻。”刘嫖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生你时也已年过二十,你才十六岁,何必这般着急?”
“因为我被吓坏了啊。”陈若华苦笑了一声,“之前陛下遇刺虽是作戏,可我却想着,若是以后他真有个万一,我便没了指望。倒不如后宫多添上几个妃嫔,将来她们生了孩子,也会叫我一声母后。”
刘嫖看着眼前脸上带着端庄笑容的女儿心中有些不忍。
“您不要替我担心,先前嫁给他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陈若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挂着难看的笑容,“想必太后想的也跟我一样。只是祖母说的没错,比起太后给的人有孕,我更乐意自己手下的人产子。刚刚您也看到了,我身边的素绣跟在我身边多年,最是忠心不过。因为头前委屈了她,所以我便做主将她给了陛下,给她讨了个美人的位份。她本家姓李,现在阖宫上下皆称她为李美人。”
“阿娇,”刘嫖既无奈又心疼的看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谁叫她的女儿嫁的是刘彻呢?谁叫刘彻是皇帝呢!
“委屈你了。”刘嫖搂着她,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陈午还得有段时间才挂,kkkk
下一章窦漪房去世当日
这位历经三朝的太皇太后值得单拎出来写!
第208章 第 208 章
清晨,太阳一如往日那般缓缓升起。
窦漪房坐在长秋殿门后的席子上,面色舒缓的望着这一方高升的朝阳。
多么明媚的光芒啊,仿佛治好了她多年空洞模糊的眼睛。她从来没觉得清晨的日头这么的耀眼夺目过。
“太皇太后,陛下回来了。”苏晴轻步走到窦漪房身边轻声说道。
窦漪房点了点头,伸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衣服里面的虎符,说道:“渐渐热起来了,扶我到窗户旁的榻子上坐着吧。”
又过了一会,刘彻快步走进来,他径直走到窦漪房的面前,单膝跪地说道:“祖母,孙儿回来了。”
窦漪房笑着伸出手去,摸索着放在他的头顶上,柔声说道:“回来了?”
刘彻走的有些快,回话时就带上了一丝喘息,“孙儿去犒赏三军,回来的路上在阿姐家休整了两日,听说祖母有恙,匆匆赶来。”他略微平复了呼吸轻声问道:“祖母现在感觉如何?”
窦漪房朝外轻轻摆了摆手,温和的对刘彻说道:“人老了,总是这般多灾多病的,都是寻常。”
不一会殿内其他伺候的人都退远了。
“你回来也挺好的,陪我说说话。”窦漪房说着拍了拍自己的榻子,示意刘彻坐过来。
先前因为淮南王谋反的事情,长安出了不小的动荡,连带着边境便有些不稳。三月初便有匈奴人带着兵南下侵扰边境,试探进攻。刘彻调派了军队前往镇压,一直将匈奴赶出边疆数十里。五月初大军回朝,他便带着人前去军营犒赏此次领兵的将领,现在才回来。
“祖母的教诲孙儿都听着呢。”刘彻回答。
窦漪房微微的点了点头,从自己的脖间解下虎符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这道虎符,我替你守了两年,现在也到了完璧归赵的时候了。”
刘彻目光灼灼的看着窦漪房手中的虎符,喉头不由得滚动了起来,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试探的问道:“祖母?”
窦漪房轻缓而不舍的抚摸着这块青铜铸造的军符,上头隐隐还遗留着她的体温。这是整个朝堂都畏惧她的原因,也是眼前这个皇帝意图反抗她而不得的源头。她曾经无可依靠,唯有它给了她沉沉的底气。可是现在她也不能留着它了,再留下去就成了祸患了。
“好好收着吧。”窦漪房叹了一口气,将这块能调动三军的虎符放在刘彻的手中,指点着叫他牢牢的握住。
刘彻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觉得自己握住了大汉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