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为了太子。”刘启沉吟了良久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既然说太子,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刘嫖紧紧地盯着刘启,不解的说道:“你正值壮年,又何必这么早的立储。”
刘启仰面叹息了一声,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阿姐莫要问了。总之我要立太子,就要废后。”
“你立太子立就是了。”刘嫖见他不愿多说,所以还是回到废后的事情上,“干嘛一定要废后呢?”
“我朝立嫡立长,既没打算重新立后,那荣儿只占了个长字。若是皇后效仿昔日的华阳太后收其他子嗣养在膝下,届时又该如何呢?”刘启抬起头来,刚刚的苦闷和烦躁全都消失不见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变成了一个大权在握、喜怒不表于色的政治机器。
刘嫖语塞了。事情好似陷入了一个怪圈,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殿中一时静默良久。
“惊悸忧思,郁气难解。这是太医给皇后诊脉后的结论。这个时候废后,你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刘启以手掩面,含糊的说道:“所以还请阿姐帮我。”
“你明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还想要我帮你。”刘嫖深吸一口气,起身行礼然后扭头就走,“这事我帮不了你,你找旁人去吧。”
出了甘泉殿,刘嫖心里沉沉的,好似里头有一直垂死挣扎的蝉,喧嚣着、挣扎着,然后渐渐没了声响。
权力二字,不是一个词汇、一个符号,而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它可以斩除逆贼,也可以对准无辜百姓。握着它的人,想叫旁人生便生,想叫别人死便死。
她曾经领略过这两个字的威力,所以能预见薄婉月的结局。
可是面对这样的事情,她真能无动于衷吗?
此刻,刘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好些个女人的名字。
吕雉、邓绥、武则天、孝庄......
她们的名字是那么的响亮,震古烁今、振聋发聩。
史上能掌控权力的女人有许多,做皇后的、做太后的、做皇帝的。她们比男人要杀伐决断,比当局的男子更会权衡利弊。
可是刘嫖成不了她们,薄婉月也成不了她们,这个朝代的许多人,都成不了她们。
她和这长安城的女人们都是掩埋在权力之下的石子、砂砾,将来也会变成它底下阴森的白骨。
高光宫内,窦漪房沉声的劝她道:“皇后回宫这种事没有一个人敢在皇帝面前提的,你倒好,就这么大刺拉拉的过来了。宫里头的水浑着呢,也不怕溅到自己身上。”
刘嫖低眉垂眼的抿了抿嘴,“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皇后被废,叫栗夫人上位吗?我都替皇后委屈。”
“委屈的事多了哪里管的过来的?”窦漪房啜饮了一口水,语气平淡的说道:“叫我看,皇后是做的不好,心性太差了些。被欺压的越狠,皇帝才会怜惜她。现在倒好,她一气之下回了未央宫,倒叫旁人抓住了她的错处。”
“我刚刚从甘泉殿出来,陛下执意废后,我也相劝不得。”刘嫖脸上露出一丝愁容,“若是皇后知道此事不知道作何感想。”
“所以说蠢啊。”提起皇后,窦漪房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先前窦婴做太子太傅的消息传出去,椒房殿是何等的热闹。若是那时皇后能收个孩子在身边,也不至于......”
后面的话不曾说完,窦漪房紧接着叹了一口气。
提起此事,她心中也是有些惋惜。说到底皇帝也是她的儿子,他要立太子,立就是了。要不是她当时没缓过劲来,也能提点皇后一番。不过就皇后那样轴的性子,也不知道听不听得劝。
刘嫖是真不知道先前宫里头的事。自从刘启登基之后,很多事她都不曾去刻意打听。现在听到窦漪房这般说,她的心就是一沉。
这样事情就说的通了,也难怪刘启执意要将薄婉月撇开,给刘荣开路。
“不过陛下说了,废后是废后,他没打算另立皇后。保不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刘嫖呢喃道。
“皇帝是这么说的?”窦漪房沉吟了片刻,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也是在防着太子呢。刘荣才几岁啊,若是以后太子不成器,再换也来的急。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
“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即便她是废后,有我在,旁人也欺负不得她。”窦漪房是不打算管这件事的。先前因为立刘武为皇太弟的事情,未央宫和长乐宫冷战了半个多月,现在才堪堪和好。她倒也没必要因为废后的事情跟皇帝对着干。不过薄婉月的命也着实有些可怜,窦漪房安抚似的朝着刘嫖打了个包票。
但是刘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平心而论,薄婉月绝不是一个坏人,相反,她比宫里头绝大多数的人性子都要绵软。抛开家事,她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女子,若是嫁到平常人家未必没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可现下却成了权力的牺牲品。
可是对于这种事刘嫖没有办法。她除了劝一劝皇帝,什么也做不到。
在给窦漪房请了安之后,刘嫖准备着回去了。她走在出宫的路上,焦心不已。就这么撒手不管她做不到,可是她该怎么跟薄婉月说呢?她更没主意!
“公主请留步,”就在刘嫖思索的时候,从旁边的小路上跑过来一个宫女,她貌似是快步来的,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我家夫人听闻您今个到甘泉宫来了,特派奴婢请您过去吃酒。”
刘嫖驻足,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宫女,看着倒像是栗欣儿身边贴身伺候的。
“家中事务繁忙,我就不去了。”说着,她抬腿就要走。
小桐赶紧拦着说道:“今个夫人请了几位贵客过来饮酒。但是再怎么贵重,也比不过您的。栗夫人是真心邀您过去。”
“哦?”刘嫖垂下眼去,掩盖住自己的嘲讽,“你家夫人都请了什么人过来?”
小桐挺了挺胸膛,如数家珍一般的回道:“今个到场的有太子太傅窦家的夫人、绛邑公主,还有未央宫卫尉家的夫人。”
皇后才回未央宫没多久,栗欣儿就急不可耐的张罗着宴请宾客,这是在做什么?拉拢朝臣吗?真当皇后之位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刘嫖没忍住呵了一声,“人我就不过去了,但是我倒是有句话想跟她说。”
小桐竖起耳朵,擎等着呢,结果就等来了这么一句。
“中宫之位需要谦虚谨慎、宽容大度,她占了几个词?步子迈的这么大,仔细别闪着腰!”
甘泉殿中,刘启看着手中的案牍不发一语。
上头写着,梁王刘武离京后大兴土木,建造的宫殿比未央宫都要豪华,金做栏杆玉做阶梯。不仅如此,他还乘坐着皇帝才能乘坐的车架四处招摇。
虽说这副车架是诸多的赏赐之一。但是这样明晃晃的拿出来用,是否真存了做皇太弟的心思呢?
刘启烦躁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