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诏保持微笑，假装尴尬变脸并不存在，只是含笑看了谢泠一眼?，发现被?谢泠无视后只得转移话题：“今天早上去乘热水时还遇见木铎，木姶还是不肯见他是吗？”

“是啊，”禾萝低下头踢着脚边石子，“木倬和木铎哥哥明年都满二十?了，在寨子里都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原本族长婶婶是准备让白藏姐姐嫁给木倬哥哥，木姶嫁给木铎哥哥的，可是……”

“可是木倬和木铎都喜欢白藏是吗？”谢泠心细如发，更?何况这二人表现如此?明显，哪怕她们?这些外乡人来了不过两三?日?都能?一眼?看穿。

“是啊，”禾萝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憋住偷偷看了一眼?君诏，“前天祭台大火，当时木铎哥哥本来找到了木姶姐姐的，但听见封姐姐喊‘在这里’，木铎哥哥就扔下了木姶跑去找白藏姐姐了，还抱了白藏姐姐……”

无意之中闯下大祸的君诏：“……”

忍不住默默看了一眼?谢泠。

“因为这件事木姶姐姐很生气，当天还和木铎哥哥吵了起来，族长本来让木铎哥哥照顾木姶的，结果......”

结果两个人吵了一架，木铎没有去保护木姶，本以为只有一夜出不了什么大事，不想成了这样。

谢泠默了一瞬：“那白藏和木姶关系好么？”

“当然很好啦，白藏姐姐有那种，”禾萝的声音小了下来，“那种病，一生下来就跟别人不一样，小时候村子里的孩子都怕白藏姐姐，只有木姶姐姐会和白藏姐姐玩，白藏姐姐的头发都是木姶姐姐给她染的。”

“只是不知怎么的，现在关系不如以前好了......”

她们?走的不快，木卑寨的石板路窄而长，一路行来遇见的村民都远远避开，脸上几近嫌恶，目光已经极为敌视。

前面这些年虽然白狼时有骚扰，但并没有死过人，她们?一来连出两条人命，再加上木姶之事，寨子当中本就极为信奉神明，此?刻外乡人带来诅咒的谣言已经不胫而走。

抵达木姶院落时木铎果然还在门?外，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鲜花和药材，局促无措的杵在门?口。

此?等毫无头脑之事看的君诏和谢泠几乎同时哽住。

所以不出意料的被?砸了出来，连东西带枕头，砸了一院子。

谢泠她们?过去时一个陶杯刚好砸在了青年的头上，被?人看见木铎明显有几分恼怒，将?东西一齐放在外头院落的桌子上，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声：“又?不是我害的，对我发什么脾气？”

而后转身便?走。

“……”

院落里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而后是不知什么东西砸了出来碎了一地?，君诏上前一步，若有似无的替谢泠挡在身前，

“好啊，不想来以后都别来了……”那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

又?听见砰地?一声，那声音骤然大了许多，显得凄厉又?歇斯底里：“我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终于不是你一个人被?说是怪物了?”

禾萝站在门?口眼?睛悄悄往里面看，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进去，听见刚才这话知道属实?太过伤人，连忙鼓起勇气开口:“木姶姐姐，我带泠姐姐过来给你看看，她是中原有名的大夫，医术可厉害了。”

许久才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进来吧。”

却并不是属于刚刚还带着哭腔的少女，禾萝一愣，走进去果然发现白藏也在里面，刚刚碎了一地?的是镜子，反衬着千万条细碎的光线，将?一切都割裂成千千万万片。

白藏低着头，地?上千千万万片镜子割裂着着她那一双棕蓝色的眼?睛，便?向有千万只眼?睛无声凝望着所有人。

谢泠本以为难逃被?砸出去的命运，不想却被?放了进去，细想一下，天下间哪个女子能?对自己的容貌毫无在意呢？

莫说平日?里姣好的容貌所带来的益处，自古江山美人，便?是君王也难逃……

谢泠不动声色，极快的看了一眼?君诏，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自嘲。

君诏何等敏锐的人物，哪怕谢泠只一瞬的黯然也捕捉到了，几乎想立刻开口，却最?终只是张了张口。

此?刻，她是封折雪。

木姶侧着身子，半毁的脸靠着墙壁，白藏手里捧着一碗白粥，地?上还有散落的饭菜，眼?看着是没动过。

见她们?进来白藏让开了位置，谢泠为木姶搭上脉，而后才道：“可否让我看一看伤势？”

木姶头上已经包好了纱布，此?言一出不由得攥紧被?褥，最?终也许是为了那一线希望还是咬了咬唇，只是忽然看了一眼?白藏道：“你也出去！”

白藏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站起身来，无声退了出去。

幽暗的房间门?被?合上，光线愈发昏暗，谢泠小心将?纱布一层一层解开，那纱布大约是她自己缠绕的，缠的有些胡乱，底部已经浸透了鲜血，撕开最?后一层时，少女禁不住闷哼一声。

纱布下的脸几近骇然。

少女本来不算惊艳四方?的美人也是明艳开朗的少女，露出的半张脸上还有长时间受日?照留下来的红晕，带着一点晒黑的痕迹，本来是健康而美丽的模样。

此?刻另外半张脸血迹斑斑，被?老鼠啃过的痕迹满是血口，让人不寒而栗。

即便?是日?后用药治好，留下的伤疤也是一辈子无法?洗去的痕迹，这场旷日?持久的灾难将?会伴随她一生，直到死亡。

谢泠长时间的沉默木姶便?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她默了许久才突然开口：“好不了了是吗？”

好像已经等到答案的人没有了之前的歇斯底里，反而有种心死一般的默然，她的声音竟然极为平静，仿佛刚才的激动疯狂都一瞬收束。

“木姶姐姐没事的，说不定……”禾萝受不了如此?凝重的氛围，连忙开口。

“我知道，”木姶截断禾萝的话头，突然展开一个笑颜，那样血肉模糊的脸配上本应灿烂的笑容让人不觉丝毫暖意，只觉遍体生寒，“白藏不也是这样吗？谁都没办法?做木铎的新娘。”

第28章 第 28 章

繁星如昼, 兴许是因为乌卑山山势高的缘故，距离苍穹更近，无风无雨的夜晚浩瀚银河近在咫尺，似乎伸出手就能触及。

“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得到虵心蛊, 一直忘了?问阿泠姑娘想要救的人是什么人？”君诏站在整个木卑寨最高的阁楼上, 状似无意的打听, “亲人？友人？还是，恋人？”

夜寒露重，君诏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小?炉子?, 架好后温着?一壶黄酒，寨子?里?的酒用?的是雪山融化的雪水酿造, 甘醇温和, 极熨帖的滑过喉间，在肚腹里慢慢暖和起来, 绕是谢泠这样?孱弱的身子也能受用一些。

谢泠没?有看她, 只是放目遥遥望向极远处的天穹：“除亲人外最为重要之?人。”

君诏攥住酒壶的手?禁不住微微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