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将最后不死于战场,将死于效忠之君手?中?,竟不知可悲更多还?是可笑更多。

燕伯郦深深吸了口气,背压的更低,恳切的捧了一句:“纵观天下如今能说?动陛下的也唯有姚相了,还?望姚相施恩搭救,伯父年?老体衰为国效力一生,只望能够颐养天年?,若事成?燕家甘为姚相驱使。”

这是极重的承诺,姚贻序根基尚浅哪怕在朝堂上搅动风云一时显贵,但无兵马在手?比之世家大族从骨子里就差了一筹。

燕翰走后鸩山兵马需得立刻再派主将,燕家在鸩山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多方调动之下姚贻序有极大可能在鸩山安插进自?己的人,这将弥补他极大的一个劣势。

姚贻序将茶盏搁在桌上,一双藏锋的眼低垂忽的问了一个不大相关的问题:“燕将军以为,君诏是个怎样的人?”

楚帝,君诏。

燕伯郦心里咯噔一声,不可避免的想到两年?之前那个雪夜,彼时燕家大军距离后梁还?有一日?路程,兄长担心长公主一人一骑从险山狂奔而去,她放心不下兄长跟在其后。

那个万籁俱寂的雪夜,他们赶到时君诏大军已经开拔,兄长不甘追了过去欲要将长公主带走,而此时两国因为长公主的缘故换来了短暂的和平。

她追随其后在兄长动手?之前将兄长打晕,为此潜伏在军营当中?,她只远远见?过那个传奇的女子一面?,乌发如墨,容貌昳丽到一见?失神的地步,长公主倾城之姿在她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她立于万军之中?孤身一骑遥遥望着浓云低垂的天际。

那是怎样一个人呢?那双漆黑的眼里里像是一刻不歇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像是憎恨着什么誓要将一切焚烧殆尽,哪怕马蹄之下尸骨成?堆也毫不在意。

燕伯郦沉默良久最终说?道:“一个天生的帝王。”

天下人都?说?她痴心长公主殿下,可当时只是一眼燕伯郦就觉得这世上也许并?没有她挚爱的人,她只是想将一切摧毁,这样一个甚至毫无感情的人,她不敢想象让齐国落入这样的人手?中?会有什么后果。

见?过那样一双死寂又疯狂的眼睛,看见?熊熊燃烧的战火,她绝不会降,燕家也绝无可能降,这些犹然?幻想着俯首称臣苟且偷生的官吏不过是沉迷幻象的懦弱者。

这是一个杀神,在很多时候提到她的名字就足够让人心生寒意,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她像一个天生掌管屠戮的杀神,血流成?河万骨成?枯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她有坚定的目标,并?能为此付出?一切。

姚贻序并?没有对她的评价感到太过意外,甚至略微勾动了一下嘴角:“那么,燕将军觉得我能够动摇那一位的想法吗?纵使本相能够劝动陛下,这件事最终需要的是那位松口。”

不可能。

那是一个独断专行到专横的野心家,她无法想象那样一个人会低头的样子,甚至连想一想都?感到荒谬。

“伯父为国效力一生,纵使为陛下所弃,燕家不会。”燕伯郦斩钉截铁。

姚贻序狭长的眼睛扫了燕伯郦一眼,似乎是对燕家决定的讶异,适当的放弃对燕翰所留下的空置早作布置才该是燕家当下应该考虑的事,而非倾尽所有竭力相救。

这也许就是燕家同齐国朝堂格格不入的原因。

“燕翰将军必须死。”

姚贻序嘴角挑起微弱的弧度,继而道:“但一个回乡探亲的老伯能活。”

君诏要的是怀化?大将军燕翰的首级,燕伯郦要的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伯父,这两者未必不能共存。

假死?

燕伯郦心思?活泛只是一瞬就明了,只是此事事干重大,其中?环节错综复杂,得要一只手?遮天之人在其中?运作才有可能,而风头正劲的姚贻序无疑能够做到。

“那此事就托付给?姚相了!”燕伯郦毫不犹豫行了一个大礼,“边关吃紧末将久留不得,待事成?之后末将必亲自?上门拜谢姚相。”

边将无诏擅自?入京必然?不可久留,最好今夜就走,若是被人拿到把柄,以陛下如今对燕家的不满恐怕还?要多生事端。

姚贻序未做挽留,燕伯郦很快重新?掩盖身形出?了城门,疾驰向南而去。

她离去时天边已渐渐泛白,远处淮水之上年?轻的王候公子喝的烂醉正揽着美人一步一晃的走下花船,今日?不是旬休有早朝,然?而陛下久不上朝,朝会也只是众位宰相把持。

今日?的朝会就将决定怀化?大将军燕翰的生死。

燕伯郦无端的感到一阵憋闷,油然?生出?一股想要一把火将这繁华的都?城烧个一干二净的冲动,与?其把这腐朽的王朝留给?远处的鬣狗分食,不如她自?己来放这一把火。

这是大逆不道,父母亲尚在,绝无可能允许她有如此想法,她缓缓低下头收敛思?绪。

姚贻序展开手?臂,任由身边人为他穿戴好衣冠,绯红的宰相官袍撑在略显嶙峋的骨架上自?有一番风骨,怎么都?想象不到这是一个馋佞专权之辈。

“燕家此女心性坚忍,日?后必成?大患。”

一个面?貌普通的女子伸手?替他整了整衣冠。

姚贻序睁开一隙眼角,意味不明的叹息:“可惜。”

他未说?为什么可惜,身后人也没有多问。

三月中?,齐军节节败退,大军退至鸩山脚下,宁州收复。

怀化?大将军燕翰自?觉无颜面?君,忧愤之下重病不治离世。

齐国遣使臣将原本宁州盘踞之地割予楚国,另赠金银无数重议官税等事将底线一步步拉低。

燕翰死的正是时候,既顺了君诏威慑之心,又全了齐帝颜面?。

齐帝念燕家劳苦功高特许燕翰骨殖归于故里,燕伯卿遁入山林不见?踪迹便也既往不咎。

战火终于在鸩山之下消弭,兵卒早就知道和谈的使臣已出?使楚国,又接连遗失战机,早已失了锐气,如今的结果已是意料之中?,对于半个宁州的丢失已是麻木不堪。

而京中?更是如此,早就知道朝廷没有打下去的决心,后续粮草供应也只是敷衍了事。

已经没有人想赢这场仗,也没人觉得能够赢下楚国虎狼之师,想着退路而无血性,而没有血性的军队对于这样的乱世来说?已经是强弩之末。

垂垂老矣的人影在没了盔甲支撑后更显佝偻,挺直的脊背似乎一下子就弯折下去,显露出?一副老态龙钟之像,战事结束后的军营散漫不堪,哀鸣遍野,新?来的将领是姚相的亲信,还?有三日?才能赶至。

燕翰浑浊的眼珠长久的注视这片他费心经营半生的战场,这场仗哪怕一开始失了先机他也不一定会输给?那个黄口小女儿,他只是在一开始就输在了朝堂。

直到身后的子侄搀扶住他的手?臂:“老爷子咱们走吧,将军他们还?在家里等着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