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确不能像他一样,轻易拿生死和性命开玩笑。
如果他是林如晦,大概会留在长风界,好好经营林家,早一点结束和神盟的战争,不想再血流成河了。
可他毕竟不是他,没有那样的地位和能力,只有一点幼稚的梦想,能贡献的最大力量,就是不成为激化战争的借口。
可就在这个时候,林青竹忽然听到林如晦开口:“多谢你为我护法。”
林青竹就睁开眼睛,歪头看看他。
青年又道:“道途艰辛,没有师门扶持寸步难行,你独身游历多年,想来也常在生死之间。”
“嗯。”林青竹本能嗯了一声,下意识想说散修都是这样的,但反应过来,抿了抿唇,不说了。
多说多错,他不想再给林如晦更多信息了,所以只说:“闭关吧。”
然后放轻呼吸,真正沉心,进入到了打坐里。
可即便如此,他的存在仍然那么鲜明。
他看不见他,却能听到他;听不到他,也能感受到他。
于是欢愉,无端而起。
而那些使他动摇的呼救的哭声,如同幻梦,再度隐匿。
……
林青竹这一打坐,就坐了接近一个月,这一个月乱海彻底进入寒冬,他有时候难得睁开眼睛,外面都是茫茫的大雾和昏暗的天色。天地好像又一次陷入到永夜里面,即使烛龙照旧上班,光线也很难再穿透冬日沉重如铁石的云层。
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不是好事,不过也不至于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不然城主早就派人来敲门了。
而天权城能在乱海屹立几十万年不倒,对上这些天灾,也必然有自己的办法。
事实也正如林青竹所料,如今天权城还算正常地运转着,城民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城主府一声令下,便半步也不会踏出岛屿,而是安然躲在城墙内,接受修士的庇护。
经过一年劳作他们不说富足,起码积攒够了过冬的物资,家家都堆了满屋子的咸鱼,就是待上一整个冬天,也不会饿死。
而不到万不得已,司空平绝不会来打扰早已言明自己闭关的宗师,如他所愿加派了不少人手,使得浮空岛外的防御密不透风,莫说外来人,就算司空悟,都不被允准接近。
当然,林青竹也不能出来。
原本想来找林青竹吃饭的司空悟,最后只能背着自己的长棍闷声离开,去守城防了。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年末,而新年伊始,林如晦如约五感尽失,失去了一切声息。
当林青竹察觉不对睁开眼睛,看到他静静坐着不知道是打坐还是圆寂的时候,心里就是一咯噔,连忙起身去探他的脉搏。
又停了又来了。
而被他轻轻一拉,青年就轻易倒在了他的怀里,他的身躯沉重至极,黑色的外袍几乎把他全身覆盖,林青竹被他压到,也难免往后磕了一下。
“醒醒。”
但青年已然不能做出回应,林青竹也只能抱着他的头颈,盘膝让他躺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没有耽误,像上次一样,连点他头颅数处大穴,从这几处大穴往里注入自己浑厚的灵力。
尽全力护住他的心脉。
过了一会儿,他的心脉果然有了微弱的反应。
和上次不一样,林青竹这次明显感觉到林如晦是活的,他的识海不似上次一样空荡,
只是被困在躯壳之中,嗅不得、尝不得、感不得、听不得也见不得,但青年表现得依旧淡然,仿佛只是睡着了,自心脉恢复后,便躺在林青竹怀里,闭目不言。
满头的微卷青丝倾泻林青竹全身,黑袍玉佩依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青竹好像又闻到了那股很淡的檀香味,手腕也被很轻地握住了。
先是摩挲,然后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他握着他的力道一层层加重,最后重到绝无可能放开的地步,埋首入他的小臂,很大的脑袋久久在他的怀里。
林青竹有点吃痛,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但很快就挣开了他的手,因为他要开始给他灌丹药了,跟糖豆一样,一颗一颗滚珠子给他灌下去。
林如晦也难得这样听话,林青竹给他喂什么,他感到喉间有异物便咽下什么,仿佛他给他吃什么,他都会接受。
当然林青竹给他吃的都是好东西,这些都记在他的账上。
可这些手段虽然刚开始时有用,但林青竹很快就发现,不管他怎么努力,随时间流逝,林如晦的心脉还是越来越微弱。
到隆冬二月时,他彻底变得和之前一样,像一根没有半点生机的木头,完完全全陷入了枯朽之中。
林青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往他身体里灌灵气,以及自己的一丝道则。
修士的五衰之劫一般只会出现在突破无望、即将坐化的时候,运气好点神魂强悍的还有机会投胎,而运气不好,就是就此消散天地的结局。
林青竹不能赌这个几率,所以一点也不敢停下来,周边摆了一圈灵晶,一层一层吸收转化。只是不管再多,都如泥牛入海,入体之后就没有了一点痕迹。
唯一不同的,就是林如晦现在的识海没有像上次那样消失,只是封闭了起来,任何人都没法探知。
如果不是这,林青竹输入真元久了,恍惚会觉得自己真的在救一具尸体。
但好在的是,他努力了一个月,比上次多出四倍的时间,终于不是在做无用功也许是输入的灵气够多了,也许是他哪个环节都没有出错,总之二月末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林如晦的心脉跟从前那样,缓缓复苏了。
虽然猜到应该是这样,但直到确定真的没问题了,林青竹才慢慢收回了不断输入真元的手。
也终于停了,整整两月的真元输入。
他的眼光都有些放空,过了一会儿,才低头看袖袍展开的林如晦。
又一次医学奇迹。
但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有奇迹,他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凡间的修士谁能这样极端的重演道则,哪怕是老祖,大多数也只知生、不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