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茹没着急,缓了缓以后问她:“这几年,我一直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也没有跟你好好沟通过,我知道你压力一直很?大,这两年也没有写过新的东西,身边没有朋友可以诉说,这点上其实妈妈做的不对,小时候怕你被?人带坏,不让你跟人接触太深。”
温茹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落了暗淡,温知许并不是性格有问题,温茹总是在担心温知许会不会被?人带坏,单亲家庭控制欲会稍微更强一些。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温知许语气清淡,那?些事情现在看来就只?是过于云烟,不值一提。
她在回神时看向温知许:“妈妈记得,你有过一个网友叫花生对吗?”
“嗯,花生,后来不是你说,网络上的人虚假,不让我联系。”温知许很?认真地?和温茹谈话?,谈到了这里其实她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
只?要温茹能?慢慢和她好好说,她觉得希望即使渺茫,也好过滴水不漏。
“你那?时候年纪小,心智不成熟,对事物没有判断力,你觉得你和花生之?间的友谊,跟现在产生的情感有什么区别?”
温茹的问话?很?冷静,当话?题拉到了这方面,温知许看向她,呼吸里噙着的倔强也渐渐松了。
温知许说:“不一样,我和花生友谊不多,没见过面对某些东西是不了解的,所?以这个问题不能?同时出现,以前你说这个是性向认知障碍,其实并不是,是因为?我喜欢她,我才知道,我原来和别人不太一样。遇见她之?前我会觉得,我的人生总是少了什么,我会喜欢花,喜欢海,喜欢世上万物,这些东西美得不可言喻,但也不能?替代?她,我描述不出这种感觉,就像是因为?她在,我才会觉得人生完整。”
这些话?钻入温茹耳廓时,第一反应是没有接话?,温茹总是在冷静中克制着某种东西。
她们之?间在这段话?中沉默,温知许最认真地?态度,话?也就表达得越诚恳。
“所?以你认为?的是,你觉得自己就是同性恋对吗?”温茹唇角落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手指插入头?发,将短发往后带,倒吸气声随着动作渐显。
温知许只?是嗯了一声。
在得到这个答案以后,温茹拉过她的手,掌心的褶皱压住她的手背,动作很?轻。
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社会对性取向有很?多种定义,小许,你对自己的性取向有没有更深的思考?或者妈妈这么问你,有时候,我们可能?会感到对性别和性取向的社会期望产生困扰,你觉得你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但你要知道的是,对方也是个女孩。”
温知许听得不太明白,眉心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你觉得妈妈反感同性恋,所?以不愿意跟我好好聊。小许,小时候妈妈教你懂责任,也不奢求你必须要嫁人,你们都是女孩儿,所?以你不能?太自私。”
“社会通常对女性和男性的性取向、行?为?和角色有一些传统的期望,比如女性与异性结婚、组建传统家庭等,你们都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之?下,你怎么保证自己的感受与这些传统期望不符时,而不会产生心理?上的困扰?你思考过这些问题吗?”
温茹靠近了问她,目光像是一团黑洞,放轻语气一点点吸引温知许的视线。
温知许说:“我没有想过,我不会因为?这些而产生困扰,传统的概念不代?表我们的人生就非得这样。”
温茹喉头?滑动,仍旧是不紧不慢地?态度继续问:“这种困扰源于社会对于性别和性取向的刻板印象,导致个体在接受自己的真实感受时感到内心矛盾。”
“你觉得你的真实感受不是一时冲动,但当你们在一起?几年以后,你们年龄都不小了,你到时候再?产生了这种矛盾心理?,是对她的不负责,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温知许没有说话?,不自觉地?走了神,她在想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来,温茹的话?没有一点破绽。
空调风往里灌,温知许手心出了汗。
温茹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觉得自己在感情中更容易与哪一性别建立深层次的联系?你和她之?间,你会想要照顾她吗?”
温知许慢慢对上温茹的视线,她脑子像是一条直线,这个问题从根本上说,不需要思考。
“我想照顾她,她受伤的时候我会很?担心。”
温茹继续说:“那?你和异性之?间有共同感,是你没有察觉到的。”
“你知道吗,有时候,通过专业心理?医生的帮助,我们能?更好地?了解自己,你不能?用自己的认知障碍来毁掉别人的人生,她是同性恋,但你不是。”
温知许心口一抖,像是被?某种尖锐的物体猛烈撞击一半,又像是被?尘封在冷冽的冰层间,每一寸肌肤都透着灼烧感。
呼吸时不知不觉就哭了。
热泪滚烫顺着面颊往下淌,她哭什么,她也不知道,或者问她该不该哭?
话?可以耳熟能?详,仿若下一秒就会上演断肠人在天?涯,温知许手越收越紧,没人比温茹更了解她。
了解这个词真的很?可怕,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抨击对方的弱点,让人沦为?提线木偶。
空气就在这时候静止了,温知许看着温茹一言不发,难受到说不出一个字,像是被?困在迷宫里走不出去,面前的一堵白墙困住了脑子。
她眼帘盖住了泪水,胸口随着气息涌动越发难受,温茹这时候伸手擦了她的眼泪。
指腹落在面颊上慢慢说:“小许,妈妈希望你能?够更好地?了解自己。我听说过一位很?好的心理?医生,她可能?能?够帮助你理?清思绪,我认为?去见一位专业心理?医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妈。”温知许低着头?,嗓音发抖唤了一声。
这一声唤得很?轻,但又觉得重得可怕,思想在对某种语言上瘾,关系变得事与愿违。
温知许深吸一口气说:“你为?什么总用一种了解我的方式,来伤害我。”
她眼睫抖动落了碎珠在温茹的指甲盖上,像是被?打落的芭蕉,水雾硬将眼尾逼成了潮红色。
竭力抑制的哭声让温茹指节一抖,连带着眼眸都变了神色。
“从我发现你一直在试图让我认为?自己有问题开始,我总是找很?多借口替你开脱。”温知许说得哽咽,喉间被?堵塞住,迟迟落不下后面一句。
温知许慢慢将手抽出来,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那?一年你也是这么说,你说我承受不了会伤害她,你说我的认知障碍是对她的感情不尊重,我要怎么办?”
“我试着爱一个人都不会,我......我特别失败,我这几年......就一直在想,如果我有思想,如果我努力一点,就一点,会不会不太一样。”温知许哭得泣不成声,强忍着眼泪直至手腕发抖。
温茹轻闭着眼调整呼吸,在温知许站起?身时跟着站了起?来,语气变得急促:“小许,我跟你说.......”
温知许猝然转身打断:“妈,我不想听,你别说。”温知许没有一点犹豫往门口去。
在尾音落后不敢继续往下接话?,这一场并不热闹的争吵,像是积攒了多年的怨气。
这些年她怎么过来的,她忘了,潋滟的眼眸掉下的晶莹系数落在她的手背上,熬都熬过来了,再?回头?就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