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做了多年父子,晏信一进门就能觉出晏翊情绪不对,那神情看似平静,却含着一股怒意。
他小心翼翼上前行礼,一抬眼看到凌乱的书案,又看到地上那撕破的青色布条,瞬间又想起了宋知蕙。
“何事?”晏翊沉冷的声音打乱了晏信的思绪。
晏信立即敛眸,咽了口唾沫,“儿臣……儿臣想到修建大坝一事,若国库不盈,可下方至地方,以各处封地往年税收为参照,定额收贡。”
“有何益处?”晏翊问。
晏信分析道:“先前所提全国提高税收一事,恐会引起民怨,若朝廷根据各方情况定额,再由各方自行想办法补齐额度,便不会让百姓怨至朝廷,至于地方是用何手段敛财的,便是后话,至少先解决了眼下江南灾情一事。”
“依你所说,是要将朝廷压力,转移至地方?”晏翊抬眼看他,“你可知地方急于上贡,势必会欺压百姓?”
晏信上前道:“若是何处的百姓生怨,便让朝廷派人去平息,对那地方官员或是罢免,或是贬职,总之,此计一出,百姓只会怪至地方,怨不到上头。”
说着,晏信朝着洛阳的方位拱了拱手,“且还会感恩上面,替百姓平怨。”
“谁与你出的主意?”晏翊唇角含笑,让人猜不出他是喜是怒。
晏信犹豫道:“是……是儿臣自己……”
晏翊低低笑道:“这计谋若是智贤轩里任何一个人提出的,孤今日定是要剁了他脑袋。”
晏信小腿一软,将头垂得更低,“儿臣……”
不等他开口,晏翊便冷声将他打断,“若四处皆生民怨,你晏信可是打算将大东地方官员全部撤换一遍?”
“儿臣知错,儿臣只是……”
“单说这兖州若是惹了民怨,到时候是杀了你平息民怨,还是杀了孤?”
“儿……”
“滚。”
晏翊彻底不愿再听下去,他实在不明白,少时聪慧的男孩,如今怎地笨至如此程度。
晏信被骂的脸颊通红,整个人都跪在地上。
这可是他想了许久才想到的法子,也是问过自己院中门客,确认无误后才鼓起勇气寻了晏翊。
却没想还是被贬得一文不值。
见他跪在地上窝窝囊囊,半分血气也无,晏翊心中更是来气,顺手操起砚台就朝晏信砸去,“还不滚?”
连躲闪都不敢,如何能做他靖安王的儿子?
宴翊眸中怒意更甚。
左肩挨了重重一下的晏信,却不敢出声,他蹙眉起身,恭敬行礼后,这才转身离开。
出了书房,在院中侍从的注视下,晏信逐渐挺直了腰背,面对晏翊的羞辱,他早已习以为常,旁人更是见怪不怪。
他提步朝外走去,余光扫见肩头的墨迹,恍然间又想起了宋知蕙方才见他时,红着眼尾,咬唇不敢直言的模样。
是她害了义父失了幽州大计,义父自是恨她都来不及,怎会恩宠于她?
且义父还用弓箭射她,那般远的距离,三箭齐发,先不提义父会不会失手,万一忽然掀起一阵风,她也会当即毙命。
宠爱一个人会对她行如此危险之径?
晏信不信。
这般想来,义父只是将她叫至身前折磨吧?
定是如此。
这般一个柔弱女娘,怎么能受得了?
晏信一边琢磨,一边走,不知怎地,一抬眼便来到了西苑。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少年悸动
此刻的宋知蕙已经回了降雪轩。
与昨晚不同,今日她没有薄毯做遮掩,一路上许多人都看到了她的狼狈。
有些整日无事,好凑热闹的姬妾,便会打发婢女故意到降雪轩外闲逛,想探些消息回去,只可惜这院里的没有一个肯开口。
云舒自不必提,那嘴紧得比铁桶都严实。
有人实在好奇,拦住了安宁,小嘴甜滋滋地唤她姐姐,还塞银子给她,想知道宋知蕙今日在安泰轩到底出了何事。
安宁没收那银子,笑盈盈地摇头道:“人家是主子,哪里会与我说。”
再说她也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安宁向来机灵,害怕旁人看人下菜,以为宋知蕙失宠,便看低降雪轩,以后她提水取膳都要不便,于是又故作叹气道:“再说了,王爷的性子岂是咱们能琢磨透的,总归宋娘子每次回来,都是那个样子……”
安宁又没有说错,打从她第一次见到宋知蕙的时候,不就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这几次从安泰轩回来,也都大差不差,这些人又不是没看到。
经她这般一说,那几个小婢女都觉得很有道理,许是王爷癖好独特,而非这宋娘子失宠了。
有个小婢女就压着嗓子道,“若当真是出了什么事,王爷还能留她活命?”
想想多年前那些个爬床的姬妾,再想想前几日的柳溪与秦嬷嬷,安泰轩里的那个可从来不是个仁慈的主。
到了夜里,那院外终是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