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翊将她松开。
杨心仪提着?裙摆便站起身来,只?回?头朝他看了一眼,便见那少女清澈纯净的眉眼里,除了惊惧以外?,还有一股颇为熟悉的坚定与冷然。
她还是她,即便没有经过那些惨痛,骨子里的性子依旧还在。
她没有上前关切,没有喊人来帮,而是与他眸光相撞了一瞬后,立即回?头朝外?跑去?,拦住了快要出现的女婢。
“娘子这是怎么?了?”婢女看到杨心仪衣裙上的尘土,还有颇有些凌乱的发丝,不由疑惑问道。
杨心仪镇定地笑着?回?道:“我见那边树上有个未曾见过的鸟雀,心里好奇,就站在那扶拦处张望,不小心从上面滑下来了。”
“啊?”那婢女大惊失色,“娘子这身子刚恢复,可莫要在伤到了,可有何处不舒服?”
杨心仪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吓了一跳罢了。”
那婢女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拉着?她便要离去?。
杨心仪却是抬手道:“你去?拿把梳篦过来,我头发乱了,这般回?去?一路上让人看到有失仪态。”
婢女应了一声,转身就朝远处跑去?。
杨心仪也慢慢走了回?来,却看到方?才晏翊所趟之处除了一片被压得凌乱的杂草以外?,已是没了任何影踪。
既是能起身离开,便应当没有大碍吧?
回?梧悦居这一路上,杨心仪并?未彻底放下心来,到底她还是理亏一些,靖安王是何等身份,被她偷听了谈话,还要上前救她,结果她未曾关切一句,当着?他的面就那般跑开了。
虽说她是为了先将婢女支开,可在王爷眼中,她的确是跑了,因她回?来的时候他也没看到。
想到梦中那疑似靖安王的男人,那般狠绝可怖,杨心仪又不免再?想,万一靖安王真?的是那般心性,如?今在杨家所做一切皆是另有目的,那他此?番可是会在心里记恨上她?
想着?想着?,杨心仪不知为何又想起他从身后抱住她时,她脑中出现的场景。
真?是要她命了,她一个闺阁女子,做什么?总有这样的画面崩到她脑中。
这一整日杨心仪心口都?在发闷,整个人也蔫蔫的,那小脸一会儿?眉头紧锁煞白骇人,一会儿?又脸颊与耳根通红,似羞得不愿睁眼。
总算熬到天?色渐晚,按照往常,这个时辰卢太医便要来给她施针。
可今日杨心仪多等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彻底暗下,也未见到卢太医身影。
杨心仪心里又在打鼓,忙差人去?松韵轩问问,可是今日卢太医有何事耽搁了不能来。
两处只?一墙之隔,婢女很快就回?来道:“娘子,卢太医在王爷屋中,待了一下午都?没出来。”
“啊?”杨心仪连忙问,“可是王爷病了,又或是……伤了?”
婢女抿了抿唇,“奴婢没敢问……”
也是,王爷房里的事她又如?何能打听,而此?刻天?色已晚,她更是不能寻去?松韵轩,还是得等到明日询问父亲母亲。
晏翊今日回?到松韵轩,便立即传了卢太医入屋诊治,听闻他是从摔了后脊,卢太医当即就生了一层冷汗,正要帮晏翊悬丝诊脉,便听晏翊道:“孤无妨,只?是略微擦碰。”
卢太医的医术由郑太医亲传,此?番晏翊带他外?出前,他已是知道了晏翊肤敏畏触一事,这是知道了就会掉脑袋的事,且他阖家上下皆在洛阳,卢太医自不会向外透露一个字。
他收回丝线,松了口气。
又听晏翊沉冷出声,“若常人从高处坠楼,摔伤后脊,需多久才能康复,又会有何症状,与孤细细说来。”
杨家人得知靖安王受伤一事,已是第二日清晨。
杨歙带着?陈华还有杨昭,三人闻讯齐齐赶到了松韵轩来探望。
陈华在外?间等候,杨歙与杨昭二人进了屋中,关切了一番后,又不敢过分搅扰,便又匆匆离开。
杨昭这边刚上廊道,就看到杨心仪的婢女探出头来朝他张望,他瞬间就能猜出这是妹妹想要寻他。
杨昭借口顺道去?梧悦居看看妹妹,便没与父母一道回?去?。
杨心仪已是忐忑了一整夜,几?乎只?要合眼就能想到那旖旎的画面,还有晏翊倒在地上,她弃他而去?的场景。
“王爷……他、他怎么?了?”杨心仪压住心虚,只?是带着?关切地询问出声。
杨昭道:“昨日在竹林伤了后脊,卢太医说,估摸最快也要三个来月才能康复。”
“这么?久?”杨心仪脱口而出。
“都?说是伤了后脊,让你平日里也看看医书,你偏懒得看这些,后脊你可知晓,就是此?处……”杨昭说着?,侧过身指着?自己后脊给她比划,还可以压低声道,“此?处尤为关键,幸好这次伤的还不算太过严重,你可知若是再?严重些,后半生瘫在床榻都?是极有可能!”
杨心仪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杨昭只?以为妹妹是被吓到,宽慰她道:“你也不必太忧心,卢太医最擅施针,王爷此?番不会落下病根,好生休养便是。”
说着?,他也是长出一口气来,“王爷君子,未曾苛责怪罪咱们,且若不是我晨起未见侍从来寻我去?练功,觉得奇怪多问了一句,王爷根本就不愿提及此?事。”
晏翊说,这般伤痛从前也不是未曾有过,将养着?就是,不必兴师动众,再?让杨歙或是陈华自责忧心。
“要知道此?番王爷受伤,虽不是咱们杨家所为,可出事的地方?是杨府,要当真?追究下来,杨家又要遭难。”杨昭又是缓缓出了一口气。
杨心仪怎会不知这事情的严重性,她默了片刻,又问杨昭,“王爷可说了,他是因何摔伤?”
“说是看到一只?鸟雀,那鸟雀模样极美,他从未见过。”说及此?处,杨昭也觉得纳罕,蹙眉道,“王爷说那鸟雀美则美矣,却不知为何缩着?头,一副心虚模样。他当时心觉奇怪,打量起来颇为失神,这便脚下不稳摔倒了。”
杨心仪此?刻神情极为复杂,她没想到晏翊不仅没有追究她偷听一事,也未曾怪责她弃他不顾,反而还替她圆了过去?,且用?的理由与她敷衍婢女的一样。
这不也正是说明,他听到了她们的谈话,他知道她不想让人知道他与她在一处,所以他才忍着?后脊伤痛慌忙离开?
杨心仪顿觉自己更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