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一手扶在桌案上,一手紧紧捂住心口?,垂眸朝身前看去,一把匕首穿过了他的手掌,正赫然立在他胸前。
“杨心仪……”
鲜血从?他喉中涌出,他沉哑含糊出声,抬眼朝她看时,她脸上又是那飞溅的血点和泪水,她没?有上前来关切他,而是慢慢转过身朝远处走去。
他想将她拉住,可?剧痛让他动弹不得,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已含糊不清,断断续续,“杨心仪……心仪……孤能学会的……一定能……别走……别扔下孤……”
那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一切。
晏翊已是分辨不清到底是胸前的伤口?在痛,还是心里那巨大的悔意与不舍让他疼痛,又或者两者皆有……
耳后是暗卫仓促而来的脚步声。
眼前那片鲜红慢慢变为了黑暗。
“王爷……王爷?”
刘福的声音传入耳中,晏翊沉沉地掀起眼皮。
从?前那威武宽阔的身影,如今已是瘦如枯槁,他看了眼刘福手中的汤药,缓缓撑坐起身。
喝药时,刘福再次不怕死地恳切劝说,“王爷,郑太医千叮咛万嘱咐,那五石散不可?再吃了……”
起初晏翊被救回时,那五石散是为了让他止痛,毕竟那匕首与心脏处只差分毫,便是能将血止住,那剧痛也是能要了人的性命,故而才会让他先用?那五石散来止痛。
可?如今一年已过,依照郑太医所?言,他一早便该停了那五石散,可?他这一年中却?是一次比一次服用?得多,任由?谁也劝阻不住。
晏翊喝完手中汤药,冷冷道:“无妨,孤心里有数。”
刘福跪伏在地,哭出声来,“王爷!不可?再吃了……”
晏翊带着自嘲地嗤笑?了一声,他没?再说话,摸到那枕边的五石散,再度服下。
昏沉中,他拉住了宋知蕙的衣袖,那是她留在府中的衣服,自他回来之?后,日日便会抱着入睡。
“王爷?”
宋知蕙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正在望着窗外愣神的晏翊,收回了目光,垂眸落在画卷上。她已将是画完,在那幅画旁边还记下了他所?念的诗句。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后,将她从?后环抱在身前,他的大掌轻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感受到腹中忽然动了一下之?后,晏翊倏然愣住,但随即便笑?出声来。
转瞬便是来年夏日。
她在寝屋中痛叫出声。
他不顾那产婆阻拦,冲入房中守在她身侧,这一刻的晏翊是后悔的,若知生子这般疼痛,这般凶险,他绝不会让她生子。
“孤后悔了……”
晏翊紧紧攥着她的手,待那孩子的啼哭声传来,他也未曾将她的手松开,口?中还是一遍又一遍地低低念道,“杨心仪……孤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未曾看到孩子的模样,也未曾等?她与他回应,却?是在一阵刺骨的疼痛中,睁开了眼。
“她如今在何处?”
晏翊唤来暗卫询问。
那暗卫回道:“豫州颍川郡。”
晏翊合眼不语,待片刻后,缓缓道:“莫要去扰她,也莫要让她看出……若有一日,孤死了……你们?也需如此。”
挥退暗卫,晏翊虚弱起身,刘福被唤入屋,推着那特制的轮椅,将他推去了寝屋旁的那处房间。
推开房门,昏暗的房间内弥漫着浓浓的香气,是沉香与檀香混合的味道,晏翊从?前最不喜闻这些,如今却?已是习惯。
这房间的墙上挂着各种符箓,一位术士端坐在中央,面前的青铜鼎炉中升腾着白色烟雾。
那术士见到晏翊进屋,起身恭敬地朝他拱手,“王爷可?是想好了?”
晏翊抬手挥退身后刘福,朝那术士点了点头。
晏翊自己也记不清这是他寻的第几?位术士了,甚至连这术士的名字都不记得,只知他说此法若是要施,必会使他折寿,且在那重生之?后,不管历经何事,一旦寿尽,便会再无转世为人之?机。
坊间说他寻那天下术士所?求长生,只他自己知道,他所?求乃是来世。
此生她不会原谅于他,那他便为他求个来世。
从?前他不信,便是此时此刻他还是不信,可?万一呢?
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他也要去试上一试,不试试又如何得知?
“区区一个杨歙,竟能叫这般多人为他求情,朕就?不信,朕拿他没?有办法!”
晏庄的声音陡然在耳旁响起,晏翊猛然睁开了眼,眼前是那洛阳皇宫的御书?房内。
晏翊还未从?怔愣中回神,便听那身前的晏庄继续忍着怒意道:“干脆如你所?言,坐实他谋逆之?罪,堵了这些人的嘴,再将他杨家一个不留,斩草除根!”
番外二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
脑中嗡了一声, 晏翊猛地抬起了眼,那向来沉冷的嗓音里?,竟在此刻加了一丝隐隐颤意, “不可。”
晏庄觉出异样, 眯眼朝他看来,“你说什么?”
晏翊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垂眼看向手中玉盏,他手掌用力, 那玉盏内的茶水出现了阵阵波纹,随着他力气不断加大, 玉盏终是承受不住, 生?生?碎在了他的掌中。
“仲辉!你、你……你这是?”晏庄彻底惊住,只觉心里?骇然, 便是他要恼杨歙, 也不该拿自己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