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差遣单之后,附有行车路线图,车辆出入的公里数与油量。被宁卓颖重点标红的是那份行车路线图,那辆车被开到涂鲁山顶,恰好是今天殷野白遇刺时短距离激光武器的发射点!
这么明显的构陷!殷不然简直都要被气笑了,她再次查询差遣方,尽管写的是“苏先生”,但是苏恒本人并没有云台宫的系统终端,在名称之后还有一个数字ID,殷不然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荒谬,果然,查询之下,那ID属于云景!刚刚殉职而死的云景。
“这是一份用苏恒名义发出的差遣单,差遣ID属于苏恒的侍人云景。差遣内容是苏恒派了一辆车去涂鲁山顶,就是据调查伏击您的激光武器的准确发射点。”殷不然冷笑着向她的父亲报告,这么明显拙劣的手法,根本就是嘲讽云台宫的智商。
可恨那姓宁的小子竟然还真的相信了!他是以为苏恒与自己联手想谋杀父王吗?!简直荒谬!苏恒那是父王的人!殷不然恨恨盯着宁卓颖,就冲着宁卓颖把这份差遣单丢公共通道向云台宫大部分权限者公示的作为,她就下定决心,迟早要找借口打这小子一顿。
这明显就是构陷甩锅的虚伪证据,哪怕不用脑子思考都知道是假的。苏恒一直以来都生活在云台宫的眼皮底下,他有什么途径去接触激光武器?何况,殷野白与苏恒一向过得恩爱,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苏恒对殷野白一往情深,他有什么理由背叛殷野白?没有背叛的动机,更没有背叛的能力,所谓背叛的证据就是个笑话!
倘若殷野白真的死在这一场暗杀中,这份“证据”倒是借苏恒的身份把他名义上的妻子殷不然和多年助手叶霜青一齐埋了,一口气端掉云台宫两个实权派,也算做得漂亮。可是,殷野白既然没有死,这份假得可笑的证据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让殷不然意外的是,殷野白对这份明显就很虚伪的证据反应异常敏感。
宁卓颖履职不过一个星期,苏恒却在几个月前就外出拍戏了,因此,宁卓颖并不知道苏恒与殷野白的真实关系。猝不及防之下拿到这份差遣单,他觉得殷不然和苏恒夫妻可能联手谋害殷野白,其实是很正常的反应。既然殷不器可以动手脚,谁能保证殷不然不动手脚呢?人离着权势越近,骨肉亲情就越远。
因此,宁卓颖害怕殷不然通过技术手段抹了这份差遣单,干脆就走了公共通道,颇有点玉石俱焚的无赖气质:反正我都公诸天下了,看你怎么捂得住?他也并未深想,倘若不是对方有心留下这份“证据”,这份差遣单应该早就被销毁了。
殷不然虽然气他不信任自己,堂而皇之地把差遣单扔上公共通道打了自己的脸,却也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做法。所以,她气归气,却没有冲宁卓颖发作。按照她一贯的娇纵,真的不高兴了,当场就能扯着爸爸撒娇,要殷野白打人替她出气。
哪晓得殷不然不曾发作,殷野白却倏地翻了脸,他连传感字板都没用,用自己控制得还不太好的声带发声:“滚出去!二十鞭子!”声音深深浅浅时尖时细,偶然还会哑了一个字。
殷不然愕然,宁卓颖也惊呆了。
殷野白抓紧轮椅扶手似要起身,一时控制不好力道,生生把轮椅扶手捏断了。
殷不然连忙喝道:“还不退下!”
宁卓颖却见不得自家主上摇摇晃晃的窘态,慌忙上前欲扶,殷野白已站了起来,一脚踩稳咔擦一声,地上的坚砖就裂成了碎片。眼见着殷野白脾气和身体都在失控,宁卓颖稍微聪明点就该听殷不然的指点即刻退下,挨二十鞭子总比被捏断骨头强,这年轻轻的愣头青却不肯离去,仓促跪在殷野白身边,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殿下息怒!”他仍是想要扶住他行走不便的主人。
殷野白看着他年轻紧张的脸,难免想起他父亲当年也是这么忠诚恭顺地跪在自己身边,服侍了自己那么多年。说到底,也是他和苏恒之间的事,和个孩子置什么气呢?殷野白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手,缓缓沉了一口气,将手稳稳放在了宁卓颖的小臂上。
想象中筋骨断裂的惨状并未发生,殷不然愣愣地看着她的父王,宁卓颖都快要飙出泪了。
“郡主是孤骨中骨,血中血,你就有什么发现,老实回禀予孤就是。当着孤与郡主的面,将这东西公之于众,未免对郡主、对苏先生都不恭敬。这点儿道理都不明白,你父亲是怎么教你做人的?别跪在这里了,出去自领二十下鞭子。”殷野白松开手,脚上深深浅浅控制不住的力量似乎也安稳了许多,他觉得可以自如行走了。
宁卓颖被他教训得面红耳赤,尤其是殷野白提及了他的父亲宁擎,这位三十年前的云台宫第一侍长,宁卓颖更是羞愧难当。他才反省自己赌气的作态太过上不了台面,羞耻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他哽咽着自承知错,又朝着殷不然磕头谢罪,这才低头退了下去。
殷不然却深深地觉得,她的父王反应太过度了。明知道是对方留下的伪证,至于这么敏感吗?急赤白脸替苏恒撇清,好像真是苏恒干的一样……
不会吧?殷不然心肝一跳。不不不,绝对不可能。莫说苏恒不可能有那个心,他就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本事。他就有那个心也有那个本事,她的二哥也绝不会蠢到和一个爱父王爱得要生要死的人去合谋暗杀父王的事!所以,绝、对、不、可、能!
第3章 疑(三
云台宫内部系统终端使用的是空天信号,万米高空之上,苏恒的手机没有信号,云朵的通讯器却收到了宁卓颖走公共通道明发给殷不然的差遣单。她点开差遣单看了一眼,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的反应和殷不然一样,这东西一看就是伪证,她自己不相信,也坚信不会有人把这东西当回事。
与此同时,身在近畿军区的叶霜青也看到了这份差遣单,看见“景传英”三个字的时候,叶霜青就觉得心下一窒。
他知道景传英这个人,娱乐圈新晋的小鲜肉,个人条件非常好,论颜值几乎能与二十岁时的苏恒媲美。苏恒曾找他专门打听过景传英,似乎略有些忧心。尽管苏恒没有明说,可是从蛛丝马迹的判断来看,叶霜青觉得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景传英和殷野白有些首尾。
如果这份差遣单单纯只是对方做的伪证,那确实不必在意。可是,要是苏恒真的参与了呢?不管他是否是无心中被人利用了这一份差遣,只要确实是他命人派了车出去,这件事他就脱不了关系。叶霜青并不知道殷野白最终会让人主审此次刺杀案,若是事到临头真把苏恒审进去了,这事就闹大笑话了。
近畿军区几个试图兵变的将官此刻都被拷在审查室,按照一贯规矩,既然局面已经被控制下来,这些人是杀是赦就应该等待云台宫的命令。云台系的人也已经迅速赶到接管各营。
叶霜青想离开。他担心苏恒擦不干净屁股,也担心殷野白身边没人照顾。
可是,审查室里好几位肩扛将星的将官,就这么丢在这里,他也委实放心不下。
若他走了,这一位中将几位少将为求活命拼死一搏,空降下来的云台系未必镇得住局面。
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叶霜青等待许久都没有见殷不然传下最新的处置命令,帝国时间晚上九点三十分,叶霜青签署了枪决命令,他带领执刑队走进审查室,亲自监刑。临行刑前,莫中将留下遗言:“我等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今夜调动卫戍,不过遵令行事。”
对于素无恶迹的帝国军人,叶霜青并没有刻骨仇恨,各为其主而已。然而,莫中将这番话暗指云台宫残杀忠良,叶霜青就不得不反问了:“敢问景将军是谁的兵?敢问景将军遵的是谁的令?既没有军部调令,也没有陛下亲署的圣旨,将军擅调兵马就是叛国。”
叛国二字一出,不止景中将,剩下几名少将的脸色都变了。一旦被扣上叛国罪的帽子,三族皆诛!
景中将再不敢和叶霜青叫板,艰难地说:“祸不及妻儿。”
叶霜青看了他们一眼,承诺道:“诸位安心上路。”
杀了人之后,叶霜青即刻召见部属,安排防务,登上早已待命多时的直升机,赶赴绿树机场。他在绿树机场降落时,苏恒的飞机还没有到。二十分钟之后,苏恒的飞机降落。叶霜青就在机场迎候,却见苏恒亲自抬棺而出,这让叶霜青吃了一惊,那薄棺里躺的是谁?!
机场方面安排了好几辆灵车,苏恒与管相锦一前一后将薄棺抬上灵车,脸色都不太好。
叶霜青只看见跟在苏恒身边的云朵,立刻就知道了让苏恒抬棺的人是谁了。
作为殷野白的嫡系心腹,叶霜青见的死人比苏恒在片场见的“死人”都多,这些年局势相对稳定,也算过了些少见血的安稳日子,可是,对于叶霜青而言,死一个护卫确是司空见惯的事,并不似苏恒那么感触悲痛。他在得知云景殉职时,第一个反应是,差遣单死无对证了!
这是个挺麻烦的事。不管车是不是苏恒亲口派出去的,云景的证词都至关重要。现在负责传达苏恒命令的云景殉职了,原本堂堂正正说得清楚的事,说出来都会被人误以为推锅给死人。
将云景与保镖们的尸体送上灵车之后,叶霜青才上前和苏恒打招呼:“苏先生。”
“霜青?”苏恒不意在此时看见他,在他想来,叶霜青此时必定很忙。
叶霜青点点头,对管相锦道:“一起?”
管相锦却摇头:“我临时把队伍拉出来的,现在还得带回去。既然你来了,我就不跟着去折腾了。代我给殿下磕个头。”
“好。珍重。”
“珍重。”
两位侍长相对而立,互行台馆古礼,就在机场道别。
管相锦催促机场加油加水,叶霜青则与苏恒同乘一车,护送他前往皇家第一医院。
护卫旅随扈的车队中,苏恒与叶霜青乘坐的车上只有他们两人,叶霜青驾车,苏恒就坐在副驾座上。车辆驶入高速车道之后,叶霜青才问他:“昨天你让人派了车出去?”
苏恒一头雾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