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决定来得突兀,苏恒多少有些惴惴不安,殷野白只问他想不想睡会儿,苏恒一时有点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迟疑道:“那我是……想睡……还是……不想睡……啊。”
殷野白被他逗笑了,道:“你想不想睡还得问我?”
苏恒也觉得自己这反应有点傻,讪笑道:“我,这不是……”
李蔚把苏恒背上楼就放在了床上,殷野白站在床边解了衣服,看样子是要陪着上床。苏恒还记得他适才亵弄自己身体,见状只认为殷野白是要和自己亲热,也就不再琢磨那个休息与否的问题。不管想不想睡,自家爱人要亲热才是最要紧的事。
殷野白休息时大多要穿寝衣,这时候却是脱得干净,赤身裸体往床上躺。
苏恒连忙张开双臂迎他,他臀上带伤不好起身,否则从前都是要坐起来的。殷野白就在他身边躺下,苏恒乖乖伏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胸口的敏感处。他两边乳头才抹过药,绿莹莹一片,看着有些像被果冻包裹着,隔着远还好,稍微凑近就是一股浓重的药香。
苏恒趴在殷野白身上才想起自己身上有味,伸手就把乳头上疗伤止痛的两团“果冻”抹了下来,略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还是去洗洗……”
他这动作实在太快,正在调整睡姿的殷野白还没反应过来,两团价值千金的清凉胶就被苏恒抹掉了。这让殷野白不禁好笑,说道:“我就陪你睡一会儿,别动你那胸口。”
苏恒有些表错情地啊了一声,越发讪讪。
殷野白才刚躺下又起身,他知道苏恒的小习惯,手上不能沾东西,稍微有点水渍都坐立不安,这时候抹了满手药哪里按捺得住?取手巾给苏恒,让他自己擦干净,殷野白又拿了那只装着清凉胶的纯金药盒,重新给他两边乳头裹上“果冻”,事毕收了苏恒递回的脏手巾与药盒,方才重新躺下。
闹了这一出苏恒也老实了,抿着下唇侧身躺着眼巴巴望着他。
殷野白睡姿历来规矩,此时却左肩微微下陷,形成一个朝向苏恒的姿势,他伸手将苏恒身子一揽,任苏恒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说:“睡吧。”
苏恒臀上有伤是绝对不能躺的,趴着也怕再压住乳头,一直侧身睡着显然也难过,此时往殷野白身上一趴,活生生一只人皮抱枕,还带自动调整舒适度的。苏恒曾以为殷野白留下是要和自己“亲热”,殷野白说不弄身子是陪他睡一会儿,他已然受宠若惊了,此时抱着这么一只金尊玉贵的人皮抱枕,苏恒的心肝儿都忍不住轻轻发颤。
……推了所有工作安排,只是为了让我睡得舒服些么?苏恒抿唇,他的半个身体都贴在殷野白的身上,彼此肌肤相亲,哪怕是贴着殷野白那与自己相比略显老态的皮肤,他仍旧觉得亲昵无比。所以,阿白这回没有穿寝衣。他怕睡熟了不小心让寝衣碰到我的乳头。
殷野白低头恰好亲吻到苏恒的头顶,柔声道:“乖乖睡。”手指摸到苏恒口鼻处,轻轻撬开他紧抿的嘴唇。
苏恒一口就含住他的手指,狠狠吮吸了一口。
殷野白被他挑逗得心肝儿微痒,似乎略有几分不高兴,声音又带着笑:“狗东西。还不快睡?”
苏恒又用舌尖在他指尖轻轻舔了两下,才吐出他的手指,原本垂在殷野白腰侧的手掌轻轻印在他的胸膛上:“阿白,我害怕。睡不着。”他明知道自己不该提这件事,殷野白的示好与宠溺让他的理智被关在了冲动的身后,他忍不住要知道,……为什么?
殷野白历来是个聪明人,苏恒只试探了一句,他立刻就明白苏恒想知道什么。
如果他想说,苏恒问这一句已经足够了。如果他不想说,随口安慰苏恒两句,苏恒也会很识相地不再询问。苏恒再是鼓起几分胆气,敢做的也是这么一丁点儿试探而已。
短暂的沉默之后,殷野白说了实话:“我只是有些不明白,那十年……我们关系不好。”
苏恒同样是聪明人。殷野白只稍微提醒了一句,他立即就明白殷野白是根本不相信他的感情,始终在怀疑他的动机!恐怕前面几个月是白捡个乖顺听话的“苏恒”,所以懒得多问能玩玩就玩玩,现在玩得差不多了,就有功夫心思深究他的动机了。
倘若苏恒真是对殷野白别有所图,恐怕殷野白早就捉住了他行止间的蛛丝马迹。
偏偏苏恒没有图谋。或者说,没有殷野白自以为的图谋。他唯一的图谋,不过是相守。
明明没有的东西,任凭殷野白再是明睿细致也看不出破绽。也因为他始终看不明白苏恒想要什么,只好另辟蹊径,一次次逼迫是为了试探苏恒的底线,底线越低,所图越大。大到了极致的图谋,范围就很小了。
苏恒原本浑身放松趴在殷野白身上,闻言背上肌肉都一块块收紧了。
他一直知道殷野白对他的态度有迟疑,就因为那十年里殷野白对他太过残忍,所以殷野白根本不相信他会喜欢自己。苏恒从头至尾都不是M体质,这件事是很难解释得清楚的。
这让苏恒也束手无策。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有什么道理?如果可以,……苏恒原本有些赌气,想如果可以我也不要喜欢你,喜欢你太操蛋太辛苦了。可是,他连这一丝赌气也不愿真的在心中漫想。他喜欢自己对殷野白的感情,这种恋慕让他觉得充实而真实,这种感情甚至比他年轻时沉浸在片场演绎中的欲望都更加强烈甜美。
“……我看过心理医生。上辈子。”苏恒纠结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坦诚。
殷野白对此也不意外。苏恒在跟他那十年里,叶霜青就经常安排心理医生为他疏导治疗,担心苏恒心理健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云台宫需要掌握苏恒的心理状态,在苏恒情绪特别不稳定的情况下,心理医生会建议殷野白暂时不召见苏恒,谨防意外。当然,这个建议一直没有递交上去,因为苏恒的状态从没坏到需要隔离的地步。
之后殷野白高抬贵手放了苏恒,苏恒的心理治疗也一直没有间断,会定期复诊。
“你见过我的病历吧?其实我一直都很好。特别想得开。”苏恒自嘲地笑了一下,“后来,很多年后,……多少年后,我不记得了。好像是苏维刚上小学那年?我发现自己有点犯贱。我想你。我凭什么想你?你一点儿都不好。可是,就是想啊。我就去找心理医生了。”
“我每周去两次心理诊疗,聊天,倾诉,我还让医生给我药,给我注射,甚至让他把我送去电击。精神病院对付病人不都是这些套路么?……我的医生不肯这么做。我睡得很好,他连安眠药都懒得给我开,逼得急了,他给我开了好几瓶维生素吃。”
“他说我想你没问题,偏执下去才有问题。”
“这个治疗我继续了整整十年。我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你,我认为自己生病了。”
“你看,连我都不相信。我也花费了好多时间来接受。”
“可那就是真的。”
“喜欢怎么会有道理?”
……
苏恒说得真诚动情,搂着他的殷野白也听得很认真。在苏恒抿嘴自嘲的时候,他就用手轻轻抚摸苏恒的后背,安抚鼓励着他。对于苏恒的倾诉,他听得认真,听得动情,却一个字都不相信。他心中已经有结论了,苏恒所有的反应,在他看来都是害怕图谋被戳穿的掩饰。
只是殷野白早就打定主意不和苏恒计较这件事了,他觉得苏恒唱作俱佳,自己也“大度”地陪着苏恒作戏,沉默片刻之后,略心疼惭愧地道歉:“是我想岔了。委屈你了。”
他心疼是真,惭愧是假,对苏恒的感情也没有一丝作伪,苏恒根本听不出不妥。
给苏恒十八个脑子,他也想不到殷野白给自己盖了一个“这小子想杀我”的章,殷野白如此深情地低头自承想错了,他只认为是自己的坦诚说服了殷野白,不论是先前委曲求全的顺服配合,还是掏出心理诊疗的狼狈纠结,他俱是出于真心、饱受煎熬,既然自己确实吃了那么多苦,打动心上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殷野白低头道了歉,苏恒那颗高悬的心才沉稳了下来,心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丝两情相悦的感动,哽着嗓子勉强笑道:“不,这件事,确实很……奇怪。你疑心我,也是应该的。只是,阿白,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相信我,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殷野白也不拆穿他,陪着做了个深情的戏码,实则苏恒爱他是真,他爱苏恒也是真,二人眉来眼去含情脉脉,都没发觉哪里不妥。
苏恒到底被折腾得有些累,没多久就趴在殷野白胸膛上睡着了。
殷野白感觉着压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苏恒的短发,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丝安稳。
……就,这样吧。殷野白漫不经心地想。
第七十九章 被镇压的风言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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