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无意中窥探的照片,瞬间掀起千重浪,谁也想不到闻若康会来找陆维倾,更想不到男人会大剌剌地把他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
率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叶沛元,他坦率直接,冷笑着拍手嘲讽,“死心不改还要回头,我真不知道这家伙比我还舔狗。深情给谁看啊!”
随后,气得抢过手机一条条内容查看,“狗男人跟我在一起十年了,一张照片都没发过,现在怎么个意思,昭告天下他有新欢了是吗?”
陆旭秋杵在原地不知说什么,脑海里全是那张侧颜,一看就知道是随手拍下来的,陆维倾独自坐在窗边喝咖啡,神情飘向远方,嘴角淡然,眉眼俊美,有一种别样的气质。
他忽然觉得换做是他,说不好也会拿起相机拍下这个画面。
“你不是说陆维倾提都没提过他吗,那现在他两在做什么?约会重温旧梦吗还是约炮重操旧业啊!”叶沛元愤怒地把手机扔向一边,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炸毛猫,龇牙咧嘴地对着空气骂骂咧咧。他一直是爱憎分明的个性,这种情况无疑是当面羞辱他,羞辱他这些年的一往情深。
一张照片的威力不仅仅是画面的本身,还有背后无数个供人遐想的故事。尽管陆旭秋再三强调陆维倾这个人是没有爱情,也不需要爱情,肯定不会和闻若康在一起,但他不可避免地陷入猜测里。
因为很多事情不需要爱也可以发生,拥抱不需要,接吻不需要,甚至做爱也不需要,就像他们一样
很快,他发现自己产生了一种和叶沛元相近的怒意。从“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拍了要做什么?真是什么老情人吗?”渐渐地发展到了更大的妄想,“他们做了吗?做到什么地步了吗?闻若康调教他了吗?陆维倾会像在他怀里呻吟一样,也在这个男人身下喘息吗?”
越想越没有止境,他混沌的脑子里最后总是会浮现陆维倾的脸,他的嘴唇,他的耳朵,他的每个神态……
每一个“想”对应的画面都太具体了。生气发疯时双眼血红的癫狂也好,深陷情欲里无法自拔的淫荡也好,他蜷缩成一团安详的睡着,因梦境痛苦而剧烈颤抖的双肩,只要是他们发生过的每一个镜头,他没有任何修饰的记录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播放,连梦里都不会放过。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小区楼下贪恋地看着对方的身影了。
像一个中毒已久的病患。
凌晨一点半,城市早就睡去,但灯火通明的温馨社区,照亮了醉醺醺的上班族回家的路。陆维倾跌跌撞撞地从出租车里艰难地爬出来,他喝得实在有些多,自闻若康走后,他的生活回归忙碌的日常,上班应酬下班,三点一线没有意外。只不过和国企的老板谈生意实属受罪,仿佛不喝尽兴就没办法开口说话似的,要不是他这么多年练出来了,不然早就不省人事地被扛着回来了。
想到先前闻若康夸他处处都有长进了,连酒量都这么突飞猛进的时候,他真的挺想发笑的。有谁想要这种长进,还不都是生活所迫?可努力比人生际遇重要得多,现在的他能把茅台喝出花来,却想不起六西格玛的定义。明明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他现在在做这档差事,而男人都创业当老板了。
脑袋小鸡啄米似地一下一下往前磕,身形撑得住,但步履轻飘,走得并不稳当。每回应酬后,他的情绪都格外得差,陆维倾原先就不喜欢干销售,但盲流漩涡中,哪有什么好选择。想他一个退学肄业的人,能找到一家氛围不错又有发展前景的公司,做做销售拿到丰厚提成已经很不错了。后来越干越熟练,也就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毕竟纠结这些干嘛,能挣钱不就好了。
可是人前笑累了,背后就只剩自我厌弃。和闻若康碰面,真是半点好处没有,被人戳穿了秘密不说,连骨子里那点不甘也暴露了出来。
陆维倾摇摇晃晃地从口袋里摸烟,喝多了手不利索,摸索了半天才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刚夹在耳朵上,烟就因为他往前一磕,滑落在地上了。
啊,他蹲下身,迷迷糊糊地想捡起来。却被一人率先捡起递到他的手心,还对他说了一句。′⑷?6㈣
“少抽一点。”
“谢……”陆维倾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刚想说声谢谢,抬头却只见小区的夜灯下一个远远离去的背影。
他觉得好像那个人
就像他那天走的样子。
微妙的夜晚他被风吹醒了心绪,他再度回想起那一天的种种。他们在陆旭秋那张狭小的床上相拥而眠,对方反复地亲吻着他的唇舌,他困顿得好想睡去,可对方偏偏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埋怨着他对自己的不管不闻,怨恨着他对自己的冷漠非凡,而最后又不说了就顾着亲他摸他,一直到晨曦轻声道别,他听到动静,迷茫的睡眼睁不太开,只是记得对方拎着行李箱离去的背影。
忽然,心里仿佛被尖刺刮出了一条长印,像指甲划破玻璃的噪音,浓浓的烦躁迎面扑来。
不得不说,他已经被“那一天”困住许久。
“那个畜生还有脸回来?!”陆维倾高声喊道,而内心却魂不守舍,他甚至在想,会不会那天见到的就是他
“你这么关心的话,不如自己问问?”方剑把手机递到面前。
“谁关心他了?!”
陆维倾立马嫌恶地扭头,仿佛电话那边是病原体,隔着手机也能被传染似的。
方剑有意要逼他露出马脚,免提一开,陆旭秋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喂,方叔叔。”
“事办好了吗?”
“嗯,已经好了,在和同学们聚餐。”
“事儿办好了一起吃个饭吧。”方剑说道这儿,看了陆维倾一眼,捂着听筒说道,“你要不要也去?”
陆维倾瞪了他一眼,断然拒绝道,“不可能。”
又聊了两句,方剑才挂断电话,随后盯着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陆维倾,低声说道,“他也就回来几天,之后就走了,确定不吃一顿散伙饭吗?”
什么散伙饭,他俩的散伙饭早就在一个月前吃完了。回忆起那道“海鲜牡蛎汤”,陆维倾抿唇不悦,糟糕的记忆怎么都删不掉,他厌恶透了。
“别的不说了,我要去上班了。你爱和他吃饭就去,不用喊我。我不想见他,最好再也见不着他。你再逼我,我连你也不搭理了。”
看着陆维倾不高兴地留下警告转身离开,方剑也没辙。心里的狐疑虽然得不到认证,可一直逼迫对方也不是办法,就算是为了他好,在尊重陆维倾的个人意愿和保护他的身心健康这个天平两端,总要有一个适可而止的尺度。
还好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挖掘,陆维倾的警戒线虽然界限分明,但时间总能突破一切。他们还算知根知底,一点点展露出真实的姿态,总比全副武装要好。相反,对于一路看着长大的陆旭秋,他的心思更加深沉不易外露,这几年反倒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几天前,接到陆旭秋的电话,刚聊上几句,就听到电话那头却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卧槽!老子要被他气死了!!!”
然后陆旭秋立马捂着声筒似乎说了两句,那边才安静了下来。
“你在哪儿?”方剑有些奇怪地问道。
“在旅游啊,之前和您说过。”
“还在旅游吗?已经有些时间了。”
“嗯,马上就要回来了,办完之后就直接去北京了。已经和学校的老师打好招呼,可以提前进学校做点项目,吃住都能安排好。”陆旭秋很自然地说着后续的安排,他总是计划得很周全。
就像他参加全国比赛拿到保送名额,也是他自己一个人下的决定。从大人的角度来说,这样懂事优秀的孩子,当然是一半心疼一半骄傲的。幼儿园时期的陆旭秋已经可以独立吃饭、洗澡、洗晒衣服、甚至懂得使用金钱和进行简单的计算。进入小学后,因为陆维倾不许他总是麻烦方剑接送,他就学着看公交路牌记住路线和站名,学会骑自行车自己骑车回家。到后来年纪又大了点,开始上寄宿学校后,就没有再主动麻烦过任何人。
除此之外,陆旭秋的心智远远超过同龄人。比如方剑很早帮他办了存折,将每年的压岁钱存进银行里,说是等他念大学当学费用,大概到了陆旭秋十岁左右,有回方剑下班回家,看到他踮着脚跟在陈琦身边学做蛋炒饭,问他怎么想做这个,他说,学会做饭就可以把早餐费也省下来存到存折里,因为未来物价会涨,说不定学费也会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