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安抚,又好像是一种不明所以的释怀。
空口无凭当然无法定罪,由于血缘关系的证据待调查补充,终究还是拖到了二审,期间隔了两周,各大媒体报刊公众号已经翻着花儿地把这史无前例的大瓜说烂说透了,乱伦也好,不是乱伦也好,在这个性侵犯罪名上,血缘关系没有任何的正面作用。反倒是不乏造谣诽谤胡编乱造博人眼球的文章,但陆维倾不以为然,从加入战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又或者之前这些年,他总担心害怕舆论的压力才迟迟没有去做,而真的去做了,反而不再恐惧。
只是陆旭秋没有他的空杯心态,反倒表现像个不成熟的小孩子,为各类胡说八道的头条大发雷霆然后举报拉黑。叶沛元说他是无能狂怒,有这拉黑的时间不如多关心一下陆维倾。
可关心……也轮不上他,对方的身边围着很多人。方剑非常担心陆维倾的心理出现问题,几乎每天都会去他的房间陪他聊天,他们偶尔还会去T大的湖边散步,这么多年男人未曾踏入北京,在放下后,反而能够重新笑看过去。
而剩下的时间自然是和辛畅商讨下一步的计划,巨大的社会舆论下,审查北昇集团的力度也变得更强更紧,那些藏污纳垢的部分迫不得已曝光在镜头前,而原先围在北昇的那些“朋友们”此刻纷纷选择明哲保身,不乏也有落井下石之辈。他们需要充分利用这些人,掌握更多的证据,才能牢牢地拿下胜利。
陆旭秋看着对方忙不迭地和各种人周旋,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他带给不了对方任何,能力也好,情绪也好,他是那样的无能。
在层出不穷的证据和证人前,陆维倾的那份血缘报告反而微不足道了,二审的时候,他一句话没说,由辛畅全权代理,梳理陈述全部的证据和资料。袁斐亮不愧是金牌律师,在这样难以翻盘的局势下,仍然能力往狂澜,在判刑的维度上,只获得了三年,这样微不足道的数字。
这是一个不甚满意的结果,却也是他们的极限。
不过刑法只是刑法,俞振北和他的帝国终将是走远了,震荡会持续的发酵直到倒坍的那刻。为了这一天陆维倾等了太久,又或者他早就想过这一幕,在迎来的那一刻,男人反而非常冷静。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情绪,并不代表着复仇的喜悦,也不是那种舍生忘死的凛然,他只是如此小心翼翼地活了半辈子,如此痛不欲生地过了前半生,所有的秘密和痛苦、也包括那个厌弃自我的心,在今天他终于放下了,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从法院出来的时候蜂拥而至的长枪大炮忙不迭地聚在他的面前,各类知名媒体恨不能第一时间掌握最关键的信息,没有一个问题是关于你对这个结果满不满意,更多的人想知道的是可以挖掘的火爆秘闻。
但他还没有出声,火冒三丈的年轻人已经挡在他的面前,一把抗住他,二话不说地抱着进了车。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开车的是陆旭秋,这算是半个月来他们第一次单独的相处,陆维倾在等着对方劈头盖脸的质问,但最后却被一句陈述句给终结了比赛。
“爸爸,我们去旅游吧。“
他没有别的能力,但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他可以陪他很久很久。
【作家想说的话:】
我这个老变态想了一下,还是不想把关键剧情写在彩蛋,删掉了性虐的部分,委屈你们看一下哈哈哈哈。
另外,俞振北也不能算完全下线,后面会有一些扫尾的商战部分。
故事快进入尾声了,最近工作实属很忙,无暇赴死,所以大家也不用每天等更新,我微博上会发消息的。
第一百章 独自前行
“我拒绝。”陆维倾相当干脆了当地拒绝了对方的建议。
“为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回去上班吗?”陆旭秋匪夷所思,这场案件震动全国,怕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大名牢牢地刻在刑法经典案例书上,别说回去上班,就算是旅游不带个口罩和墨镜也能随时随地被认出来。
“我没有说我要回去。”陆维倾看着他,不假思索道,“但我也没有和你一起旅游的想法。”
过度的直白让陆旭秋感到一丝受伤的情绪,但他隐藏地很好,对这个答案也不算出乎他的意料,他仍是耐心地试图说服对方,“我会开车会做饭,还会一些拳脚,如果我们一起出去旅行,你会轻松很多,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对了,我还攒了一些钱,你请辛畅当律师花费了不少吧,我听方叔叔说,你为了跟那北昇打舆论战把养老本都投在各种头条上了,如果一起出行,开销上你也不用发愁。”
这很像某种面试的说辞,恨不能在短短的几分钟把自己的能力一股脑地倾泻而出,尽管这些确实是优势,但陆维倾并不为所动。
他注视着对方,这一刻他并不质疑对方的认真,也不再用冷漠来回绝一切,他极为理性且平静问道,“你除了关于我的事情之外,有想过做别的事吗?”
对方显然被问住了,瞪大了瞳孔不知如何是好。紧接着陆维倾继续说道,“我拒绝并不是我讨厌你,我只是觉得你可以拥有没有我的人生。”
这是他第一次用长辈的语气同陆旭秋说话,也代表着他正认真地在思考二人的关系。
这段毫不期待的血缘关系本身是无法逆转的,又因他失误的放纵变得扭曲,在歧路上越行越远,他深知青年纠缠其中的姿态和过去的自己别无二致,恨也好,爱也好,他们在某些方面是异常相似的。执着,对,就是这顽固不化的执着,他并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般深刻的影响着他人的人生,但意识到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陆维倾之所以能理解处于被执着和迷茫紧紧包裹的陆旭秋,是因为他刚从那无尽的深渊中走了出来,这让他对未曾有过任何爱意的儿子,也生出了一些怜悯。
“也许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丢下这句话的陆维倾最终在车站挥手停了下来,他阻止了还想说些什么的青年,像很多年前一样,他买了一张最快发车的火车票,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地独自离开。
他关了手机,在滚滚车轮的震动声中,他静静地欣赏火车外的风景,慢悠悠的绿皮车早就被飞驰的高铁取代,就像窗外的景色也都更迭更新,从北京的高楼大厦到郊外的崇山峻岭,从浩浩荡荡的长河到漫无边际的草野,就像他的人生,在不知停歇的奋斗和无法中断的恨意里转瞬而过。
最后,他停在了西宁。
方剑和他说过很多西北的人文,他一直想尝尝莫家街的青海酿皮是什么滋味,在城里晃了几天后,他开始启程出发。在去日月山的路上,他遇到了一群出来穷游的背包客,很庆幸,这些人对于他的名字并没什么反应,只有在聊到接下来的行程时才会眼睛发光,和常规的旅行社安排的景点不同,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十年以上的强驴,整个西北线的精华和那些并不为人所知的地方,他们都了如指掌。
陆维倾很顺理成章地加入了进来,毕竟他很穷,又很有时间。
他们开着越野车驱车前往了柴达木盆地的五彩山,这是一片五彩斑斓地丹霞地貌,也鲜为人知。站在广阔无垠的洪积平原上,看着在夕阳的余晖下远处的峭壁,深切的巷谷,及造型奇特的石峰石柱不由得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后到了芒崖翡翠湖更是宛如置身于仙境之中,因为湖中所含的矿物质浓度不同,在湖面上形成了多彩的绮丽之景,天气晴好时,镜面般的湖面同时倒影着清澄蓝天和皑皑雪峰,又因湖草荡在水中,而让湖面呈现出绿宝石一样的色彩。
后面几天他们去往了俄博梁魔鬼城,由于无人区交通隔阻,外界对这里的描述少之甚少,而这片全世界最大的雅丹地貌群,猛烈的西北风如同精心雕刻一般把一个个小山包风蚀成形状各异的巨石,像极了伫立在大漠上的舰队,依次地排列,又保持着严苛的平行,他们在这片无人区停留许久,车上有许多摄影爱好者,几乎流连忘返地扎在这儿。
陆维倾没有拍摄,他就安静地用眼睛记录着一切。
终于有同行的人问他,你是不是想散心才跟着我们来的。对方也知道网络上的动荡,或许是憋了很久。陆维倾还没说话,对方则是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过,我每次来这儿都觉得自己的烦恼不算什么。”
是啊,不算什么。
不在乎自己的烦恼忧愁,也不会看重他人的喜怒哀乐,在大自然的面前,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于自我都是虚无缥缈的。
到了敦煌后,他们这拨人散了几个,有些人的假期额度用完回去上班了,有些还继续探索着,陆维倾当然没有停止脚步,他非常随意且任性地跟在一波波来来往往的背包客中,从西北穿过,又在一个月后探索了藏区羌塘,而后南下从稻城亚丁径直前往川西丹巴。
在养老本花完前,他旅行了半年之久,这个过程不纯粹是旅行看风景那样简单,中途他认识了很多人,交了很多朋友,是的,他也没想到原来交朋友是件如此简单的事情,这其中和他同行最久的是在羌塘认识的小张哥。他是名胰腺癌患者,之前家里卖了房治病,痊愈后又复发了,这次他懒得拖累家里人就出来旅行,当然这些他没有同别人说,路上的他总是很容光焕发,又很开朗大方,是队伍里活跃气氛的高手,陆维倾很羡慕这种自来熟的性格,尽管他们总是粘人得像大型犬类。
除了小张哥,他还认识了一对同性情侣,他们是对网红夫夫,专门拍情侣vlog,名字很土味叫什么“小羊爱小狼”,不过因为是坦诚出柜的同性情侣外加不错的外形条件收获了不少粉丝。比起其他人对陆维倾的漠不关心,他们显然是“过度关心”了。好在他们并没有借此去酝酿视频素材,但其中那位零号,几乎圣母心泛滥,每天都跟陆维倾说一句“加油,一切都会好的。”“你一定会遇到爱你珍视你的人!”“相信我,没有什么过不去。”
好吧陆维倾能理解对方的好意,但他还是感觉怪怪的,好像和他说话是灌他心灵鸡汤的冯澄澄。
还有更多,比如送给一场自己分手旅行的女白领,始终坚持摄影梦想的大学生,退休后活出自我的奶奶,形形色色的人在路上献出了千奇百怪的故事,这更激发了陆维倾一种奇怪的念头。
他们都是鲜活的,而自己却毫无意义。
对的,在寻找自己想做什么的终点,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意义。他的心是空白的,在融化恨意之后,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剩不下。
钱花光的最后一晚,他人在丙中洛,离开了车队,告别了那些生命里的过客,独自地驻足在秋水潺潺的河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