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这?是她迄今为止感受到最强的?一股威压。

圣者与九境,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再惊才绝艳的?人,也?不存在越境挑战的?可能。

温禾安双肩被那股万钧之力压下一点,又撑起来,她面色不变,飞速往城中掠去,温家圣者不以?为意,像是在漫不经心看蝼蚁偷生。她既然?排除万难亲自来了,今日就没有让人在眼皮底下走脱的?打算,只见她蹒跚踱步,步子迈得不大,跨过的?距离却极远,咫尺间已经和温禾安面对面。

“你从前和我说,圣者从不后悔。”

在这?样的?高压之下,温禾安脸色居然?还端得平静,她抬手?用呼啸的?灵力压制圣者的?威压,但没有起到太大作用,索性用手?指夹起一片风刃,绕着面前剜一圈,隔开一层薄膜似的?阻碍,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后悔什么。”她仍在退,嘴上却不饶人,竟是难得的?伶牙俐齿,要较个口头高低:“后悔天生双感被我破坏,还是掌握了天都大部分不可见人内幕的?穆勒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但我猜,最让你没有办法接受的?,大概是当初被你随意两句哄回来的?小孩,那会还没有你腿高,现在却能与你面对面交手?了。”她将?面具猛的?叩紧,耳边是超声,风声,还有自己心脏不同往日的?急促鼓动是被圣者的?攻伐之力逼出来的?。

她咬重字音,一字一句道:“你不敢再做壁上观,因为怕我彻底成长起来,难不成,你眼中难成大器,只配养来用作成全温流光天生双感的?我,终于让你感觉不安,被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祖母。”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空气中的?一抹烟。

圣者本就严肃的?面容再看不见一丝和颜悦色,而这?时,温禾安也?已经到了云封之滨的?主城边缘。

老者随意估了番时间,对这?几句挑衅自己威严的?话?难以?容忍,已经很久没人敢忤逆她了,她对小辈的?耐心有限,连温流光也?不敢放肆。此时一手?依旧拄着拐杖,一手?却拢紧五指,苍老干枯的?手?如竹枝,张开时如同兜住了整片空间,原本悬浮于两人周身用作照亮功效的?水珠融合起来,形成一只巨大的?水蓝色掌印,长宽各百丈,压下来时如同让人永不翻身的?五指山,要将?神魂都抹灭。

“你比从前会说许多。”

圣者孤高临下望着她,像在看待个已死之人,眼神无半分悲悯:“论?天赋,你不比温流光差许多,我惜才,也?在你身上倾注了心血,你却像个怎么也?养不熟的?狼崽子。既然?养不熟,那由家族培养而出的?利齿与尖爪,都该由家族剔除,理所应当。”

“家族永不许背叛,我已在你母亲身上上过一回当。”她冷漠地阐述:“那还是我自己的?亲生血肉。”

她话?音落下时,那道掌印也?轰然?降下。

人在遇到极端危险的?情况时,身体?会有本能反应,这?无法遏制,温禾安从小到大,参与过的?战斗没有千场也?有百场,没有哪一次有如此直观清晰的?反应。她眼睛变得干涩,头皮刺痛,浑身毛孔都仿佛全部张开,战斗之意却一点点攀升起来。

境界在这?,她没法完全靠自己抵挡圣者的?攻击。

她祭出了小塔。

猩红色的?塔身迎风一涨再涨,也?涨得百丈大小,七层塔身光芒各不一样,然?而交错在一起,有种?别样的?令人错不开眼的?色泽,它挡下圣者一半的?攻击。

是的?。

温禾安没打算让小塔全抗,她不可能永远躲在玄音塔下,事实?上,如果不是和圣者之间实?在有着难以?逾越的?岁月沉积,力量悬殊,她根本不想依靠任何外?物,这?让她生出种?无法脚踏实?地的?不安心感。

越是处境凶险,越是时间紧迫,她越要磨砺自己。

在保证能活着的?前提下。

灵力在她掌心汇聚成一道红菱,丝滑冰凉,掠起时涌现冲天火光,她通过阴官家独有的?符给凌枝传递消息,让她这?时候别动,再等等。而后自己冲上去与卸了力的?掌印缠斗到一起。

红菱被掌中水浪压住,浇灭了火焰,发出烧红的?炭不断被冰水浇灭的?“滋滋”声,勉力支撑。

温禾安身形灵活,步法完全施展出来时形如鬼魅,她步法修到了极致,单论?此道,整个九州也?没几个人能与她比肩,这?是她的?优势,可以?借此周旋。但就算如此,在第一场比拼中她就已经受伤,肩,背和小腿,被掌印擦过的?地方?伤筋动骨。

血腥气弥漫开。

掌印最终消散,她旋即抖开涟漪结界,铺在云封之滨外?城与远郊交界之地。这?里巷子多,破旧,住着许多好容易凭各种?关系挤进来安身的?流民和小商小贩,深夜,一点战斗余波都能叫他们尸骨无存。

做完这?些?,温禾安捏着手?腕,一身闷响后接上了块骨头,看了看小塔,朝老者道:“据我所知,你能停留的?时间并不久。”

此情此景,叫温家圣者眼中流露出厌恶与浓烈的?抨击,她缓缓提起手?中拐杖,嘴巴开合:“你的?怜悯和热心肠永远放在这?等不该放的?地方?,天都锦衣玉食养你百年,你毫不感恩,人间老妇养你不过七年,叫你瘦得跟缺了半条命的?猫崽子一样,你却念念不忘至今。”

“我有时觉得,你是叫我最为挫败的?学生。”

她下了定论?:“愚钝,固执,自身难保还要自寻麻烦。空有一点悟性,真本事还没长出多少呢,就妄想挑衅全九州的?规则。”

这?样的?人,怎能手?握天都重权,待她成为圣者,第一个遭殃的?,怕就是天都。

她试过很多次,但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变,她扭转不了温禾安的?本性。

圣者不想再过多纠缠了,和将?死之人逞口舌只能毫无意义,目前最重要的?是逮住温禾安,杀了她。

有一点温禾安确实?说对了。

她的?成长速度太过可怕,作为敌人,就算是前辈,也?没法不生出警惕心。她尤记得自己和温禾安这?般大时,也?是九境,和族中圣者对战,圣者并未显露杀心,且同样有圣器作保,然?一招之下,她却已然?如断了翅的?鸟儿从空中跌飞,吐血不止,丧失神智。

只有真正到了圣者境,才能明?白那种?悬殊。

但温禾安现在好好站着,只是受点皮肉伤,看似流了血,可情况不知比她那时好了多少,这?足以?证明?些?什么。

后生可畏,而她已经老了,或许再过百年,也?会面临和王庭两位老圣者一样的?局面,她不能给家族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思及此,圣者拐杖终于落地,与此同时,天空中骤然?亮了一瞬,像平白无故扯了道巨大的?闪电,苍老的?声音响起来:“水链。”

很显然?,她厌烦了跟小辈玩你追我躲的?游戏,想永绝后患,解决此事。

圣者的?第八感。

举世罕见。

温禾安瞳仁像猫一样的?紧缩起来,她凝望着天穹上横空刺出的?水蓝色锁链,它完全由水凝聚而成。水一贯清澈,柔和,很难想象它有朝一日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攻击力。同是链条,它不如温流光的?杀戮之链那样凶戾,但更?为危险。

毫无保留的?杀招,寻常的?圣者之器会直接报废。

如果玄音塔只吃了两道圣者之器,这?一击下来,估计会从头碎裂到尾,不知要修养多少年才能恢复过来,好在这?段时间玄音塔吞吃的?好东西不胜其数,就算是这?种?攻击,也?可以?应对。

温禾安却将?小塔收回袖子里,她冷冷望着对面的?人,嘴唇翕张:“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