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敏敏”赵太妃看见端阳忽然发疯似的大叫起来,朝着空气拍打,急忙去拉,却被猛地推开。
端阳脸色铁青,扑过去用力地拍打着紧闭的殿门。凄厉地喊了几声,动作突然减缓了,黑色的血液顺着耳孔流出,在雪白修长的脖颈上拉出一条竖长的线。
赵太妃的脑袋轰地一下,发出了颤抖破碎的尖叫“我的儿啊来人,快来人”
耳边响起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讥笑和讽刺,像一阵刺骨冷风灌入她的耳朵“信女赵沁茹,你是不是拜错地方了”
赵太妃因焦急而涨红的面孔瞬间变得煞白。她倒退了两步,转头茫然四顾。
“别叫我”帝姬凄厉的叫喊声越来越弱,向后退去。身子软软倒下去的一瞬间,看见大门由外向内推开,随即所有恐怖的声音戛然而止,耳中只剩下树上的蝉鸣。
清风带着赤红的晚霞涌入,漫天绚丽的华彩,都在那一人身后。
柳拂衣稳稳接住了帝姬的身子,目光冷淡地扫过了阴暗的大殿,落在了呆若木鸡的赵太妃脸上。
“娘娘。”他不动声色地提醒,刻意抬高了声音,“帝姬中暑昏厥,需要叫太医吗”
柳拂衣的脊背挺得笔直,保持着十足的警惕,衣袖里揣着九玄捉妖塔。但凡有一丝妖气,这宝物一定会跳出来,照得作祟之物无可遁形。
可惜没有,带着热浪的晚风卷过他的发梢,寺外天际的晚霞与莲花座上金身佛像相映,端庄肃穆,华美异常。
见到佛像真身,外面的宫婢不敢逼视,齐刷刷地跪伏在门口,透过她们光亮的发髻,远处拉马车的良驹百无聊赖地扫动尾巴,四面寂静得只剩风声。
柳拂衣怀抱帝姬,衣袂摆动。
“对”赵太妃紊乱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手指将帕子扭得变了形,她伸出颤抖的手理了理发梢,找回了一些体面“帝姬中暑昏厥来人,回宫。”
赵太妃慢慢靠近了柳拂衣和其身旁神情严肃的慕瑶,似乎仍然心有戚戚,声音都蔫了下去“佛寺里确有古怪拜托诸位了。”
“太妃娘娘”慕瑶清清明明的眼睛盯着她,那双琉璃眼瞳中,容不得一丝隐匿的丑恶,“寺里并无妖气。”
赵太妃猛地一凛“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懒洋洋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慕声雪白的脸半隐在阴影之中,唯独一双黑润润的眸子,似乎倒映着满池星光,是阴暗中石破天惊的两抹亮。
赵太妃望见他的脸,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嘴角不自知地痉挛了一下。
慕声手里捏着烧了半截的六枝香篆,从黑暗中走出,嫌弃地伸到了众人眼前“小小几根迷幻香,便把你们都唬住了”
他没有在意赵太妃的神情,而是低头掀起香案上的桌布“妙妙,快点。”
香案后爬出手里捧着两大把香的凌妙妙
“没来得及烧的香都在这里了,回去查一查吧。”
28.帝姬的烦恼(三)
“太妃娘娘, 说来真是巧,下官从太仓过来, 遭遇船难,还是这几位大人显了灵通, 救了下官一命”郭修庞大的身影立在殿内, 半躬着身子, 满脸横肉的脸上讨好的笑, 别扭得有些滑稽。
赵太妃没做声,尖尖的护甲翘起, 有些心烦地用茶杯盖子剐蹭着沿口。
柳拂衣专注地看着一旁的满头大汗摆弄着香篆的老太医和一个穿绸布衣裳的年轻香师, 不自知地拧起眉头,不知道在考量些什么。
慕瑶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 案前的茶水飘起如云的白气,凝结在她的睫毛上。
“都是下官消息不灵通, 几位大人受太后所托远道而来, 又是下官的救命恩人, 应该早作安排才是”郭修睨着地板,径自絮絮叨叨。
“行了”赵太妃砰地一下将茶盏搁在桌上, 语气不悦, “我叫你来为了什么, 你心里不明白吗”
郭修顿了一下, 尴尬道“娘娘, 臣臣实在冤枉啊。”
“哼, 你冤枉”赵太妃狠狠剜了他一眼, 回首扬声道,“陈太医,陆先生,你们说说,本宫冤枉他没有”
那年轻的香师陆九,是按照慕声的意思特意从民间请来的,身上特意准备的一件崭新的丝绸长衣,在这华美宫廷里仍然显得有些寒酸。
他有些紧张,本来略显苍白瘦削的微微发红“回娘娘这香,这香是、是上好的檀香。”
郭修闻言,腰杆挺直了“臣自打当上这个礼部侍郎,夙兴夜寐,战战兢兢,唯恐不能为娘娘肝脑涂地臣知道娘娘礼佛心诚,又怎么会做那种以次充好之事”
他面上满是委屈,甚至伸出手夸张地揩了一下眼角。
赵太妃忍耐地闭了闭眼睛“陈太医”
“回太妃娘娘”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颤巍巍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费劲道,“这里面的确掺杂了可以安神和致幻的药草”
“郭修”话未说完,赵太妃便神情猛变,怒不可遏地爆发了,猛拍一下桌子,“你还有什么话解释我让你一路高歌走到这个位置,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郭修让她吼得一哆嗦,大脑一片空白,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脸色发白“不可能,不可能呀”
“陆先生。”慕瑶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年轻香师身后,身上一股梅花冷香若有若无,惊得他向后退了两步。
她纤细的手指捏了一小块香篆,在指尖捻开,嗅了嗅,沉默半晌,问道“你既然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香师,辨不出这里还有一种多余的成分吗”
陆九咽了口唾沫,下唇微微颤抖“草民草民”他定了定神,回答道,“的确还有一种多余的但是依草民之力,难以难以辨别。”
“陆九,不肯说”赵太妃的声音有些尖利刺耳,“要本宫求你吗”
“娘娘不要生气。”慕瑶平静地打断,自然地挡在了身子发抖的香师前面,“陆先生是本分生意人,辨别不出是正常的。因为他未曾做过那杀人放火的勾当。”
她刻意咬重了“杀人放火”四字,目光凌厉地掠过了郭修的脸。
溪水从巨石上流淌而过,发出清脆的声响,水流分成无数股,分开又汇聚起来,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