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唇轻启,眼中一点点结了冰,轻飘飘道“诛。”
吐出这个音节时的唇形温柔,仿佛是在进行一个缠绵的亲吻。
“”侍卫的手犹豫地放在刀鞘上,心惊胆战地看着帝姬的脸。
“不必,老奴服侍娘娘一辈子”他发出几声干哑的笑,话音未落,他含着热泪,“砰”地撞在宫门前的柱子上,热血四溅。
侍卫的手一抖,一丝冷意爬上了脊梁骨。
帝姬听见这头骨碎裂的声响,动也未动,提着食盒走了两步,又旋过身来看他,双眸又纯真又娇媚“明天,本宫还来给母妃送饭。”
“阿声不是你亲弟弟”柳拂衣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他当时没有那么震惊。
直到现在才明白慕瑶为何坚持追了出来。
慕容氏的故事复杂,说书人折成了四折,明天、后天,便能讲完,便令那惶恐的说书人先行,他走了以后,慕瑶才骤然吐出了这个惊天秘密。
他细细思量,只觉得一阵冷意盘桓心头“瑶儿,你仔细同我讲,阿声的身世究竟如何”
“我听爹娘说,阿声是三岁上让他们从妖怪窝里捡出来的,当时孩子父母至亲皆不在。”
柳拂衣捏着自己的手指一声不响,他只在遇到棘手的问题时,才会露出这样的动作。
他沉吟半晌“这事情,你怎么从未跟我提起过”
慕瑶的眼里含了一点忧愁的水色,在月色下亮闪闪的“非但没跟你说过,外头的人,一个也不知道我从小将阿声当做亲弟弟养,也不想让他在外面看了别人的脸色。后来家里出了事,我每天焦头烂额,也顾不上想这件事。”
“”柳拂衣沉默半晌,安慰地揽住了她的肩膀,“你还知道什么,若是不介意,就说出来,我帮你想。”
慕瑶靠在他怀里,顿了顿“你记得阿声头上那个发带吗”
“嗯。”
她的眼中微有茫然“小的时候,有一日,娘把我叫到房间。当时阿声还小,坐在椅子上,脚都挨不到地。我依稀记得那时他的头发是披在肩上的,眉眼又柔,看起来像个小女孩。”
“嗯。”柳拂衣轻拍着她的手背。
“娘从匣子里取了一条发带,当着我的面,给阿声把头发扎起来,扎得很慢。梳好头以后,她就开始咳嗽,咳了好一阵,才扶着阿声的肩膀,对他说,无论如何,这个发带不能摘下来,知道了吗”
柳拂衣皱了皱眉“这发带”
“我只知道,不是普通的发带,扎上以后,除非他自己摘,否则便不会掉下来。”
“然后呢”
“然后”她用力回忆着,眉头深深蹙起,“然后,娘把阿声牵过来,对着我说,瑶儿看着弟弟,不能让他把发带摘下来,还让我对着那面刻着慕家家训的墙立了个誓。”
“在那面墙下的誓言,终身不能有违,我一直印象深刻,后来待阿声与我亲近了,便让他答应我决不取下发带,这么多年,一直耳提面命”
柳拂衣叹了口气“你就没有问你娘吗这个发带到底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不能卸下来”
“娘对我说过,阿声救出来之前,让一个妖物注入了妖力,体格并非普通孩童,性格也比旁人更加偏激。要多加引导,否则易行差走偏,切记切记。”
柳拂衣顿了顿“那就是约束、规范的意思了”
慕瑶点点头,想到那个月夜,慕声在她面前露出的爪牙,心中一阵冰凉,“到底,是我这个姐姐没做好。”
柳拂衣摇了摇头,定了一下神,又摇了摇头“不对。”
慕瑶扭头看他,眸中疑惑。
“你再想想,从阿声小时候开始想,想到现在。”
“”慕瑶顺着他的话回想,从他初入慕家,扎上发带,长大,陪她历练,被旁人轻侮,到她暴露身份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
“我怎么我怎么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
她茫然地扶住太阳穴,眸中罕见地闪现出了惊惧的神色。
她很少有时间和机会去完完整整地回想她的童年生活,展开的记忆如同一个连续的长卷,她赫然发现,中间有好几块,竟然是空白。
就连慕声什么时候有了表字“子期”,为什么叫“慕声”就他七岁以前的画面,她都毫无印象,似乎最早的记忆,就是母亲在镜子前给小男孩扎上发带的那一刻。
慕声和“她”的交集更是混沌一片。
而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觉得,一切顺理成章,本该如此
92.迷雾之城(六)
园中嶙峋的假山背处, 僻静得连枝头鸟鸣都听不清晰。山石的凹脚还留有上次下雨留下的未干的积水, 在不平的地面聚集了小小水洼, 粘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枯叶。
微风吹来, 峭壁上斜生的松树舒枝叶晃动, 干枯的松针下雨般撒落到了凌妙妙肩上。
她缩了缩脖子,有几根还是掉进了她的衣领里。
她徒然拉了几下,放弃了,忍着不舒服,抬起了头:“柳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柳拂衣的宽大衣袖挡住了稀薄可怜的阳光,脸『色』反常地严肃, 甚至连面对她惯有的那种放松的笑意都收了起来:“妙妙,昨天那段故事,你怎么看?”
凌妙妙眼睛一眨:“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