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禾,禾苗的禾。”

“叫丁老师行么?”

丁禾笑了一声。徐恺乐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模仿那天他说的话,可脸上的表情又无比正经,他不确定,于是试探着说:“什么老师不老师的,叫小丁、丁哥都行。”

“那还是称呼您丁总吧,对待甲方不能那么不尊重。”

徐恺乐一本正经地张口“您”闭口“您”,客气得就跟从来没见过他似的。

戏真好。丁禾想,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几秒钟之后视线下移到那双交叉在一起的手上,丁禾压低声音说:“我看过你弹吉他的视频。手上茧子那么厚,你弹了很多年么?”

提到指尖的茧,徐恺乐不可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可他偏不想接茬,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字对。

进门看到对方表情的那一刻徐恺乐就明白了,这人知道干活的人是他。

对方明知道自己的朋友圈里有露脸的照片也不屏蔽他,还约他来面谈,分明就是故意的。今天见了面又装出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等别人一走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等等!徐恺乐突然想到,数字的微信周一下午发信息提醒他视频还没发,那个时间应该是自己跟陈佳佳见过面之后不久。这总不能是个巧合吧?很可能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还装模作样地用小号发信息说视频的事,捉弄人很好玩吗?

丁禾不想继续逗他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这里,怎么了?”

“磕了一下,没事儿。”

徐恺乐说完在脑子里吼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刚吼完办公室的门开了,陈佳佳放下咖啡坐到丁禾旁边问:“开始么?”

“开始吧。”

陈佳佳点点头,先把结尾的问题说了一下,之后拿出手机边听边谈细节。她和丁禾的意见不太统一,三个人又讨论了一下,最后敲定了修改意见。

徐恺乐用手机一一记下,说回去再改改。

丁禾提了一下实录的事,问徐恺乐工作室有没有合作的乐手。徐恺乐不知道,说回头问一下周志安。

“小样里的吉他是你录的么?”丁禾问。

“对。”

丁禾转头看看陈佳佳,一副“你看吧,实录就是不一样”的表情。陈佳佳撇了撇嘴,丁禾又转回头问:“别的乐器呢?”

“贝斯和鼓是音源,钢琴虽然是我弹的,但我用的MIDI键盘,其实也不能算实录。”

丁禾一听这人还会弹钢琴心里一忽悠,表情就愣了愣。徐恺乐以为他没听懂,又解释了一下。

“简单来说MIDI键盘是个控制器,没有自带的音源,弹它时只是用琴键调用宿主软件里的音源,用鼠标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就是麻烦一些。如果你想要实录还得用钢琴或者电钢。电钢可以内录输出,不是非得进棚,真钢的话必须得进棚收音,看你想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以你的经验来看,这两种差别大么?”

“如果是钢琴独奏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但在这个曲子里钢琴的声音只是个铺垫,说实话我觉得……”

说到这徐恺乐停顿了一下。丁禾以为他要说“电钢就行”,可听到他后面的话被狠狠噎了一下。

“我觉得音源就够了。”徐恺乐说完露出一个微笑。

陈佳佳憋着笑拍了拍丁禾的肩膀。“你再考虑考虑成本吧。”

丁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再想想。”

“还有别的问题么?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回头改完再碰。”

陈佳佳点点头,“我没有问题了。”

“我也没有了。”丁禾说完站起身,“那今天就先这样,辛苦你跑一趟了。”

徐恺乐也站起来客气了一句“应该的”,之后先一步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回头对两个人说:“二位留步。”

陈佳佳说:“我送你,走出去挺远的。”

“我送他吧。”丁禾话是对陈佳佳说的,眼睛却看着徐恺乐,目光里有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陈佳佳一看就明白了,点点头跟徐恺乐说了声“再见”就回茶几边收拾工作日志和咖啡杯去了。

徐恺乐没再坚持,下楼出大门,跟着丁禾上了车。

车开上园区中央的主路,丁禾右手握着方向盘,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我以为你会找个借口不露面。”

到了这个时候徐恺乐不想继续装了,轻笑一声说:“公是公,私是私,一码归一码。”

“能分得这么清?”

“没什么问题。”

丁禾点点头,“那就好。这部片子我投入了太多心血,所以要求比较高,希望最后的成片能达到我预期的效果。”

“我会尽力。”

“对于一部电影来说配乐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不光需要技术,还需要很强的感知力、共情能力,我觉得这些能力你身上都有,很棒。”

徐恺乐整天跟互联网为伍,早就习惯了网友留言里那些夸张的语气、复杂的拟声词,很少听到有人夸人夸得这么正经、这么认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他张张嘴,停了两秒,又张了一下,最后只挤出一句“谢谢”。

说话间车出了园区大门,丁禾带了脚刹车,问:“你要回家么?”

“不回,你把我放在这就行了。”

丁禾停到路边,挂上驻车挡转头看向徐恺乐。“吉他你来录吧,钢琴我再想想,其他乐手也不需要太出名的,你们帮忙联系一下。”

“好。那我先走了。”

徐恺乐说完等着对方说再见,可那人一直不说话,他也不好意思直接下车走人,只好开口问:“还有事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