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瞪大眼睛,额角有汗流出,这是个圈套,而且已经策划多时了。
不必说他说,也有很多人将这玉记在心上,陈锋闭了闭眼,正要开口,陈铎按了按他的手,他的嘴唇泛着白,语气却和缓而坚定,“这玉原是我兄长的,前段时间送给我戴了,我不知丢在了何处。”
王焕笑道:“陈二少的意思是,你与沈家灭门案无关?”
“正是。”陈铎咬着牙道。
“你不过是替你大哥顶罪罢了!”沈弗音差点挣脱护卫的控制,激动道:“你家的丝绸本来不够,是怎么突然凑够一万匹的?不是你从我家和孙家抢的吗?”
“血口喷人。”陈铎额头的汗水滑落,滴在睫毛上,他抬手擦掉,一双明眸如同燃了烈火。
“陈大少,这玉真的被你送给你弟弟?”王焕袖着手看戏。
陈锋眼中闪过一抹惊痛,看着陈铎坚定的眼神儿,强压着喉咙中的悲痛道:“是。”
“那好办了,先将陈二少送进大狱,剩下的咱家会好好调查的。”王焕挥了挥手,马上有人上来拖陈铎,陈锋赶紧跪在地上,那自有风骨的脊背第一次塌了下去,“公公,我弟弟的腿需要大夫,求公公开恩。”
“嗯,你弟弟习武之人,区区一个小伤不足为虑。”王焕笑着说。
陈锋猛然抬头,眼眶中泪水充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将陈铎拖走,李骜看不下去了,上前去将陈铎扶起背了起来。
敲骨食髓的剧痛让陈锋低垂下去的面容近乎扭曲,他明白陈铎为什么揽下责任,他在外面能更快查清这件事。
王焕等人退了场,在下面的管事赶紧冲上高台,将陈锋扶起,焦急道:“大少爷,怎么办啊?”
“把陈家所有能接触到我的小厮和丫鬟全部看起来。”陈锋声音低沉如水。
0055 第五十五章刻骨
“刚给他喝了水,他开始发热了,没有药,他能挺过今晚吗?”
“谁知道呢,身娇肉嫩的公子哥,没想到也有今天。”
狱卒走到监牢边,见躺在干草堆上闭着眼的男人腰间挂着一块水色极好的翡翠,道:“陈二少,要是想要药,不如把腰间的翡翠给我,我去给你换钱买药。”
陈铎一动不动,那狱卒呸了一声,离开了那里。
刚才李骜送他过来的时候,给他在伤口处撒了金创药,血是止住了,但是浑身开始发热,他无暇管自己的身体,满脑子都是那块玉,以及是什么人在这个关头要冤枉陈家。
好歹毒的手段。
其实他被关进来,不管大哥能不能洗脱冤屈,陈家要牺牲的只有自己一个,如果牵连上大哥,自己又没办法洗脱冤屈,到时候牵连的就是陈家全家,以大哥的魄力,到了关键时刻,他知道如何取舍。
只是如果他死了,美玉怎么办呢?她当初那么想不要和离,想起今早她素净着一张脸端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的样子,他胸口钝痛,忍不住咳出了声。
“女人!”“有女的!”周围监牢的人突然激动起来。
狱卒开锁的声音清脆,陈铎睁开眼一看,站在狱卒后面身披斗篷提着灯笼的女子正是美玉,他愣了一下缓缓从地上坐起。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监牢暗无天日让他不辨时日,美玉走入牢房,狱卒在身后将锁锁好,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们可只有一晚上,抓紧时间呀。”
陈铎心里一沉,美玉已经跪在他面前,将灯笼放在一旁,盯着他看,“我给了他们钱,和他们说留种,就进来了。”
这是监牢里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最穷凶极恶的犯人,也允许家眷用一晚上留种。
此时已经夜深,从美玉知道消息开始,已经过了六个时辰了,王焕不知为何,好似十分针对陈铎,陈锋重金求带个大夫进来都不许,这是他们唯一想到的能进来看陈铎的办法。
对面监牢的犯人一个个面露凶光盯着美玉的背影,口出恶言,陈铎下意识伸手想要保护美玉,却见自己身着脏污的囚服,又收回了自己的手,整个监牢充满了尿臊和泔水味,陈铎即使躺了快一天都没习惯。
他眼眶微红看着美玉无力道,“你真是……何苦来哉?”
美玉充耳不闻,只是盯着陈铎看,他现在头发凌乱囚服肮脏,简直是从云端坠入烂泥里,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坛酒,还有药膏,“快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美玉扶着他倚在墙上,将右腿的裤腿向上挽起,提着灯笼看着狰狞的伤口,经过草草处理虽已不流血,却隐隐红肿起来,好似生了腐肉,美玉看在眼中心口一疼。
“你以前不是很爱惜名节吗?你来这一趟算怎么回事?”陈铎听着对面男人的污言秽语,心里越发难过。
“大哥让你放心。”美玉的眼睫若蝶翼,轻轻扇动,“你还疼吗?”
“不疼了。”昏黄烛火下陈铎的嘴唇泛着白起了干皮。
“伤口好像红肿了,有脓水。”美玉担忧地看着他,“我只带了酒和药膏,怎么办?”
“不怎么办,不用管我,你今天就不该来,现在让他们把你接走。”陈铎一口气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美玉赶紧拍了拍他的背,待的他咳嗽听了,美玉才坚定道:“不走。”
“美玉,王公公的态度如此,如果找不到真正的杀人犯,总是要给上面一个交代,这次我看我是很难脱身了。犯人之妻的名声不好听,我们和离吧,实在不行你休了我也行,我的印章在书房抽屉里,我的签名小童会写。如果你担心回不了宋家,其实你不用再担心了,你去找小童就知道了。”陈铎拉着美玉的手,他的手滚烫,仿佛在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是热水。
美玉捏了捏他的手,又伸手去摸他的滚烫的额头,“你好烫,没有小刀,用簪子行不行?我记得腐肉必须得弄掉。”刀是带不进的,怕犯人自裁,幸好她头上还有一枚玉簪。
她的衣袖在他的鼻子上,有暗香盈袖,是淡淡的梅香,他倍感煎熬的心狠狠揪了起来,咳了两声,“你……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即使和离,大哥也不会亏待你的。”
“不和离,我也不休你,我等你出去。”美玉斩钉截铁。
陈铎的心简直是泡在了苦涩的茶水里,有回甘,但终究是苦的。
“你自作多情,难道还想和我同生共死不成?”陈铎勾了勾唇角,精神已经有些不振作了。
“你想的才美,你死了,我就做寡妇,把你的遗产都花光。”美玉笑着说,眼角却有泪珠滑落,她从头上拔下簪子,先用斗篷擦干净,将酒瓶打开,用手舀出一点酒浸润在簪身。
陈铎知道她想要干什么,没有制止她,只是倚在墙上借着那点烛火细细地看着她,似乎要把镌刻在心上。
美玉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下手还有些紧张,“一会我要刮掉腐肉,你咬着这个吧,别弄伤自己。”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陈铎,陈铎卷一下三两下塞到了自己嘴里。
虽然紧张,下手的时候要尽量稳,她拿簪子当挑针一点点分离腐肉,陈铎的脸一下子紧绷起来,汗水从他额角滑落,他的一双眼已经迷离,口中却极力遏制住了喊叫。
等美玉将腐肉挑尽,又将酒撒在伤口处,陈铎仰着头,脖颈处青筋暴起,差点被活生生疼死。
美玉用另一块帕子包扎完伤口后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从始至终未发一声的陈铎,他睁着眼睛,一双眸已经飘忽不定。她伸手一摸,他浑身都被汗浸透了,赶紧脱下斗篷给他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