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凭眼中闪过一丝恐慌:“你想怎么样?”

柳朝明慢吞吞道:“曾友谅无子,把你当他的亲生儿子,凡事不会瞒着你。所以吏部与七王的事,本官要你一桩一件全部吐出来。”

曾凭喉结上下一动,眸子里浮上骇然之色:“你、你知道这些有甚么用?就不怕知道太多,惹来杀身之祸吗?”

柳朝明顿了顿,忽然冷笑一声,抬起眼盯着曾凭:“对别人来说,或许会惹来杀身之祸,但对本官来说,这正是立身之道。”

他的眼就像一口无情古井,越往里看,越是深不见底。

曾凭惶恐道:“你要我说甚么?”

柳朝明望着他一身血淋淋鞭伤,一时似笑非笑:“这就多了,譬如刑部的陆裕为为何会投诚你们?到底是沈青樾一手培养的人,该不只是因为两个侍妾这么简单吧?又譬如,被十三殿下送出宫的两个侍卫,该被你们的人捕去了吧?是捉了一个还是两个,是活的还是死的?更譬如,朱觅萧愚蠢不堪,十殿下和九殿下却唯他马首是鞍,本官可不信只是因为他母妃是皇贵妃,说吧,十殿下和九殿下,哪个是你们的人?”

曾凭听了这话,忽然瞪大眼道:“不对,你究竟是谁的人?”

柳朝明平静地看着他。

曾凭暗自想了想,半是猜测半是笃定道:“或许,你谁的人都不是,因为在这宫中,还没有人能收复你,朱悯达也不行,但是,你一定跟夺储之争脱不开干系,一定跟某位殿下”

他话未说完,忽然被柳朝明蓦然便冷的眸子慑住。

柳朝明淡漠道:“不交代是吗?”

他的语气没有温度,曾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可怖。

正这时,外头有人敲门,是钱三儿的声音:“柳大人,宫中擢升苏晋为监察御史的旨意下来了。”

柳朝明听了这话,扫曾凭一眼,吩咐一旁的狱卒头子道:“除了舌头好好留着,别的甚么,能刮能折的,不必留情。”

狱卒头子应了声是。

柳朝明刚拂身要走,岂料那狱卒头子又说:“柳大人,他一直瞪着你。”

柳朝明理了理袖口,若无其事道:“哦,那就剜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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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清祝福苏苏的那段话,也是之哥对看文的小天使的祝福。

关于晁清,明天还有一小段,今天没法把他的情节写完了,明天的一章……嗯,争取写甜一点,不过甜度比较有限,大家最好能养成从每天的字里行间去努力找糖吃的习惯。

四十章

来宣旨的是奉天殿内侍总管吴敞。

扬子江夏汛, 旨意除了擢升苏晋为正七品监察御史外,还命她去湖广道监察巡按,后日卯时便走。

柳朝明接过圣旨,没说甚么。

钱三儿看了一眼他阴沉的脸色,代问道:“后日卯时就走, 这么急?”

吴敞道:“回柳大人, 回钱大人, 这监察御史一上任便能去地方巡按的,可谓少之又少, 您知道皇上派了谁去京师衙门宣旨吗?中书舍人亲自去的, 这正说明皇上极看重这位新上任的苏御史,杂家可给都察院道喜了。”

言罢,对二人拜过, 退了出去。

柳朝明握着圣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刚唤了一声:“钱三儿。”就看到赵衍从外头回来。

赵衍将晁清的诉状递给柳朝明, 斟了盏茶一口饮尽,才道:“成了, 我紧赶慢赶着回宫,就怕耽误事。”

钱三儿好奇道:“耽误甚么事儿?”

赵衍大约渴得厉害,又斟了盏茶, 端着茶杯道:“这不怕曾凭咬死不画押, 曾友谅来找麻烦么?”

钱三儿顿了顿, 退到旁边去了。

柳朝明看了眼诉状, 上头的字迹歪歪斜斜,不由蹙眉:“他用左手写的?”

赵衍点头道:“可不是,一身傲骨,性情倒是与苏时雨挺像。”说着,又凑近看了眼状子,道:“你说照他这种脾气,没了右手不如一死了之,可你知道他为何非要活下来么?”

柳朝明抬眼问:“为何?”

赵衍又想起方才审晁清时的样子。

夏光明明晃晃,洒在他清癯的眉目间,他看望着窗外,清清淡淡地道:“赵大人,我不是没想过死,可我当时在寻月楼的隔间,听出那个筹划仕子闹事案的人是吏部曾凭。我有一个故友,当年险些被他害死,我纵然一介布衣,也有报仇雪恨之心。为了她,纵使日后不能再画,我也要活下去。”

赵衍叹了一声:“他说,苏时雨是他的生死之交,画艺固然比他的命重要,可他与苏时雨的情义比他的画艺更重。”

柳朝明负手走到窗前,问:“他如何证实自己所言不虚?”

赵衍道:“他看到了曾凭给陆裕为送的两个小妾的模样,我着画师照着他说的画了,拿去比对,确实一般无二。”说着,又叹一声,“要是早一些找到晁云笙便好了,证实先前的闹事是被人有心怂恿,今年春闱也不会冤死这么多人。”

一旁的钱三儿听了这话,笑了一声:“便是没人闹,陛下就不办了么?这可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大戏,陛下该杀的,还是一个不落的全要杀。”

赵衍指着钱三儿道:“你真是嫌自己命长了,竟然说这话。”一想,又道,“不过这七王下头的人,还真是精于算计,就这一回,借陛下之手轻而易举地除掉了裘阁老,还顺带搭上了晏子言,东宫这亏吃得大了。”

柳朝明望着窗外即将西沉的夕阳,问道:“听你这么说,晁清是一个干净清癯的书生,那他可有交代,为何要去寻月楼?”

赵衍听此一问,又想起晁清当时的样子。

右边的袖管子空空垂着,他伸出左手,握住案前盛了清水的茶盏,怔怔地看着里头荡起的涟漪,一时无话。

初遇苏晋的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得。

端秀洒落的一个人,举手投足间,都有清风皓月的气质。

他当时还有些嫉妒,觉得她就像一颗明珠,只要她在,便有万千华光,足以让周遭所有人都失色。

后来走近了一些,才知她从小孤苦无依,比家里还有一个老父的他更凄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