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沈大人。”孙印德道,“就是尚书沈家的大少爷沈奚沈青樾。”

与沈奚一起来京师衙门的还有刑部员外郎陆裕为,正是仕子闹事当日,给苏晋送死囚的那位。

苏晋见过礼,对沈奚道:“不知沈大人来寻下官所为何事?”

沈奚将手里的茶盏往案台上一搁,说了句:“都退下罢。”

退思堂里的一众官吏诺诺退了,

沈奚将双眼一弯,说:“苏知事,本官听说,你近日查贡士晁清失踪的案子,非但查到了秦淮寻月楼的宁嫣儿,还查到了太傅府晏子萋身上?”

苏晋一愣,沈奚是户部的,管得是赋税银钱,几时管起刑审大案了?目光又落在他身旁的陆裕为身上,明白过来。

是了,宁嫣儿的案子是刑部经手的,刑部的人必定知情,朝中党派林立,各官员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这个陆裕为,看样子是沈青樾的人,晁清案子的明细,大概也是他告诉这位户部侍郎的。

苏晋点头:“这么说,日前陆大人从刑部提了张奎给下官,也是沈大人授意了?”说着一揖,“下官多谢沈大人。”

沈奚看她如此明敏,嘻嘻一笑:“不必谢,是柳昀跟本官打了声招呼,本官便与他们刑部的交代了一声。”

然后他将笑意一敛,说道:“晁清失踪是你的案子,你要如何查,本官不管,但只一点,不可从晏家入手。”

苏晋怔了怔:“为何?”

寻月楼的老鸨失踪了,如今唯一可往下查的线索便是晏子萋,只要知道当日晏子萋去寻晁清所为何事,就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你是不是想知道当日晏子萋为何要去贡士所寻晁姓贡士?”这时,沈奚忽然道,“本官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个宁嫣儿,与晏府有些关系,她从前在晏府伺候过晏子萋,更与晏家人沾亲带故,后来出了些事,才被撵出了府门。这是晏家的家丑,本官不便与你详说,且与此案无关,你也不必深究。晏子萋与宁嫣儿虽是主仆,情谊堪比姐妹,本官已替你问过了,当日晏子萋去寻晁清,是因得知宁嫣儿无辜枉死,猜测与晁清有关,但宁嫣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晏家人皆不知情。”

苏晋听到“家丑”二字就明白过来,这个宁嫣儿,或许是晏太傅年轻时流连花坊惹下的风流债,与晏子萋恐怕还称得上是半个姊妹,但老太傅为人师表,做下这样的丑事,一朝东窗事发,只好将宁嫣儿撵出家门。

苏晋的目光又落回到沈奚身上。

她不是不信他的话,可自己与他无亲无故,充其量见过两回,说过几句话罢了,他何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

沈奚这个人,生来一副剔透心肠,一眼便能瞧出人心中所想,苏晋还未开口,他便道:“本官对你查的这桩案子没甚兴趣,之所以要帮你”

他说着一顿,转而问:“晏子言,你认得?”

苏晋道:“是,下官因晁清的案子,与晏少詹事打过几回交道。”

沈奚道:“那晏子言与本官一同长大,曾一起在翰林进学。他处处与本官作对,我说东,他偏要往西,我说仕子无辜,他偏说仕子有罪,之后去揽了仕子案这桩祸事来查,引火烧身,如今触怒圣意,要死了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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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晋道:“晏子萋去贡士所的缘由,沈大人已如实相告,下官自没有再追着晏府不放的道理。”又问,“晏少詹事何时行刑?”

沈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答非所问地点了点头道:“行了,你这就是应了,本官回了。”又看一旁的陆裕为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陆裕为连忙放下茶盏,走到苏晋跟前:“苏知事,实在对不住,那夜我来京师衙门拿人,本不愿为难于你,奈何光禄寺的马少卿品阶比我高,听沈大人说你还有伤在身,让你受罪了。”

苏晋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上前日她从十三王府见了死囚张奎回来,被光禄寺的马少卿当作仕子案的要犯拦在府外的事。

苏晋回了个揖道:“陆大人客气了,大人例行公事,何来对不住一说。”

陆员外却道:“其实本官知道,仕子闹事的案子,苏知事非但无过,更是有功之臣,若那日与我一起来的人是旁人便罢了,但是我与这马少卿还沾了点亲故,这不,今日马少卿为小儿摆满月酒,说是要摆三天三夜,我现在过去,他还要怪我去迟了呢。”

说着,再与苏晋对面一揖,随沈奚离开了京师衙门。

戌时近末,外头早已夜沉沉。

沈奚刚要上马车,似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眼天色问道:“马少卿家这个时辰还在摆满月酒?”

陆员外道:“是,早上已摆上了,正夫人生的嫡子,马少卿高兴得很,说是要吃三天三夜 蛧 ???????? : ?? ?? ?? . ?? ?? ?? ?? . ?? ?? ?? ,为了添光,请了不少官老爷,听说连吏部的尚书大人也去呢。”

沈奚一挑眉:“曾友谅也去?那本官怎么没收到邀帖?”

陆员外赔着笑道:“沈大人,瞧您说的,您是什么身份,您可是户部的侍郎,太子爷的亲家,那马少卿怎么敢跟您递邀帖?就是曾尚书过去,也是马少卿托尚书大人的侄子曾凭去请的。”

沈奚笑了笑,轻飘飘道:“也是。”这才就着陆员外的手上了马车。

车夫扬鞭,走了几步又被叫停,沈奚掀开侧帘,探出个头来和颜悦色道:“对了,陆员外,那日柳昀托本官从刑部大牢里提个要犯出来,本官交给你去办,那要犯叫”

“张奎。”陆裕为本已往马府的方向走了,听了这话,又疾步折回来,“后来仕子闹事那日,下官还去了朱雀巷,打算依照柳大人与沈大人的意思,将这要犯交给苏知事。”

沈奚笑道:“是,但本官怎么听说,这名叫张奎的要犯被送去十三殿下府上了?”

陆裕为讪讪道:“当日苏知事受伤了,能自己撑着回衙门已很好了,没法再捎旁人。下官本想暂且将此人交给柳大人,但柳大人不愿管,恰好十三殿下也在,下官就去请示殿下的意思,殿下听说这人是苏知事要的,就把人往自己府上带了,下官总不能拂了殿下的意不是?”

沈奚又笑了笑:“也是。”放下了车帘。

马车自青石路上辘辘跑起来,沈奚脸上的笑意在坐回车厢的一刹那便消失了。

陆裕为是他安插在刑部的暗桩,原本一直是很放心的,但从今日的蛛丝马迹来看,仿佛有些不妙了。

沈奚是东宫的人,搅在朝廷纷争的漩涡里,晓得仕子案的背后的水有多深。如今朱南羡刚从西北回京,他干净得很,从来不涉党争,太子殿下早有明示,仕子案的水太浑,万不可将十三牵扯进来。晁清是今科贡士,他的失踪与仕子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陆裕为分明知道这一点,为何还要将与此案有关的死囚张奎往朱南羡府上送?逆了太子的意不说,万一将十三卷入局中,事情就复杂了。

一时又想起如今朝堂上,太子与七王势如水火,沈奚心底一沉,这个陆裕为,该不会是反水了吧?

他若当真反水了,那么他方才故意在苏时雨面前提马府设宴又是何意?

沈奚对晁清失踪的案子知之甚少,若非柳昀托他帮忙,恐怕现下连个线头都理不出来,而今这么一环接着一环地想过来,沈青樾的心绪简直沉到了底。

他蓦地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去都察院,快!”

***

苏晋送走了沈奚,想起许元喆的阿婆歇在自己的房中,打算与昨日一样,到退思堂的耳房里先凑合一夜。

等在廊下被孙印德拦住她:“苏知事,本官听人说,你与都察院的柳大人其实走得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