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循雾小时候开朗热情, 对一切充满好?奇,舞刀弄枪, 栽养花植,摆弄机关。但他却不过分调皮捣蛋, 经常在御书房倚着他的膝头,坐在地上看书, 名家文?章和不入流的话本他都?看。

有时候皇上批完奏折动动腿,不知何?时睡着的宫循雾就朝一边栽倒,半途被?失重吓醒。反应过来后毫不羞愧的伸手擦掉龙袍上的口水, 抬头看着皇上笑,像是在说:你能拿我怎么办?

皇上不会在意一件龙袍,他对宫循雾的包容甚至高于作为生母的太后。

同时他也知道,宫循雾比他儿子年纪还小,二十多岁的差距基本决定了他们?不会太理解对方。

而宫循雾也随着年纪改变性情,他的热情似乎有一个固定的数目,在少年时期几乎消耗干净,长大后的宫循雾成了寡言少语的祁王。

虽然叶妜深看起来基本没什?么变化,但皇上能一眼从他的眼中看见震惊、慌乱、快速思考…如此多的情绪让他散发着勃勃生机,相较之下宫循雾怎么看怎么死气沉沉。

在发色斑驳的皇上眼中,宫循雾是如此年轻,他有一瞬间拿不准自己?要充当什?么角色,是强硬的父亲还是善解人意的兄长。

但再看看叶妜深,一个更加年轻的生命,年轻到尚能算个孩子。

皇上看向他,平淡开口:“躺在祁王的床榻,穿着祁王的寝衣,你是谁呀?”

叶妜深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回陛下,忠顺侯府叶代?锦三子叶妜深。”

“朕知道。”皇上抬手指了他一下:“御书房你挡在叶元深身?前,那日你是豁出性命保护兄长的弟弟。朕问?的是,躺在祁王床榻上的你是谁?”

宫循雾在开口解围前忍住了,他看向叶妜深,他也想知道叶妜深是自己?的谁。

但他们?尚未同频,叶妜深瞪了他一眼,就差直接骂他没有担当的混蛋。

“妜深是祁王殿下的男宠。”叶妜深想了想,又纠正:“也没有很宠,准确来说行过云雨之事,但没有互诉衷肠。”

皇上的脸顿时像锅底一样?黑,而宫循雾的脸比他的还要黑,他捏紧叶妜深的手,换来叶妜深睨他一眼又偏过头去。

“男宠?”两个字被?宫循雾说的咬牙切齿。

叶妜深绝不接受他的指责,反驳道:“你原本有说话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

宫循雾正要说什?么,被?皇上先一步开口:“之前你身?陷谋害祁王一案,有人到朕耳边吹风,你同祁王一口咬定就是吹风。现下又说确有此事,完全相背的两套说辞,究竟哪一次犯了欺君之罪。”

“是他犯的。”叶妜深毫不犹豫。

宫循雾冷笑一声。

皇上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叶妜深的言辞反应来看完全是个心智还不够成熟的孩子,在他面前也不知天高地厚的坦率直言。

若是两情相悦,他还能去郡主面前宽慰宽慰。但现在来看完全是宫循雾单方面造孽。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皇上手指敲在软榻扶手上。

宫循雾毫不羞愧:“皇兄,臣弟的事心中有数。皇兄今日前来是为了宫屹胤吧。”

叶妜深不管有没有人问?自己?,觉得此事跟自己?有关,便主动抢夺表达的机会,他把被?子推到腰下,把自己?裹着白布的伤口给皇上看:“陛下,三殿下要杀妜深,宴会众人有目共睹无从抵赖,刀伤和中毒鞠御医可以作证,其余证据还有那些内官和内官身?上三殿下的翡翠,三殿下还曾陷害妜深,万幸妜深早…”

“朕都?知道了。”皇上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祁王,同样?的话朕也想问?你,叶妜深是你什?么人?”

宫循雾很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明明是紧张的微动作但他眼神异常坚定:“齐王妃。”

“你想得美。”叶妜深毫不留情的拒绝。

皇上感觉脑袋要炸开了,看着枕头被?叶妜深丢到宫循雾脑袋上又滚到地上去,有些怀疑眼前的一切是自己?没有道理的梦境。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即将爆发的情绪:“他是永宁郡主的儿子,他是你外甥。”

“他不是。”宫循雾说:“他也不是你外甥,永宁郡主不姓宫,而是姓郑,他是靖国?府幼女,是郑国?公?战死后家中无人才被母后收为义女,臣弟还记得先皇在世时,皇兄求先皇把族谱上'昭献皇后义女'换成'昭献皇后侍书女官',虽并未外传,但却有此事。叶妜深不是臣弟外甥。”

叶妜深大为惊讶,怎么吵着吵着他母亲就不是太后义女了,他推了推宫循雾的手臂,问?:“不是昭献皇后义女影响我母亲当郡主吗?”此刻他只在意这个。

宫循雾闭了闭眼,连皇上都?觉得无话可说,他简直不理解叶妜深在想什么,皇上亲弟弟睡了为国?战死的靖国?公?外孙,这是自他登基以来皇室面临的最大舆论,而叶妜深却只在乎他母亲还是不是郡主,更何况这根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你母亲仍然是郡主,你不要插话。”宫循雾看向皇上:“皇兄,现在谈论臣弟与他的事为时尚早,摆在眼前的是宫屹胤,他多次试图杀害叶妜深是事实,皇兄要包庇么?”

“朕包庇?”皇上冷笑:“你板子打了朕可曾说过一个字?此事尚不知缘由,若查清后证明严重,朕不会干涉你如何?处理,若只是他与叶妜深私愿,皇子没道理因为公子伏死,朕要留他一条命,除此之外如何责罚朕也不干涉。”

“皇兄说的'严重'是指弑君弑父?”宫循雾原本不需要把话说的太直白难听,但他怕自己?不说叶妜深就忍不住说了,相比之下还是他说比较好?,至少皇上不会真的怪罪他。

他按住叶妜深的手示意他闭紧嘴巴,继续说:“看来皇兄还是舍不得这个儿子。”

“笑话,他是朕的儿子,不是朕养的狗。”皇上的手重重的在高几上拍了两下。

宫循雾点头:“好?,宫屹胤死不死暂且不论,但杀害叶妜深的人未必只有一人,宫屹胤是不是被?人撺掇上未可知,真正的幕后指使是谁尚…”

“宫循雾。”皇上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他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反而更显威严,叶妜深看得出皇上被?触了不可触之处。

若是换做那些皇子被?唤了大名,此时便要跪在地上认错磕头了,但宫循雾只是挺直了脊背,梗了梗脖子,从上到下都?写着倔强不服软。

两方僵持一会儿,叶妜深在紧张的氛围中忽然又想要呕吐,但是呕吐的动作会牵动腹部的伤口,疼痛是无法忍受的。

他强忍着胃里翻腾的不适,恍惚的看着旁边不说话的两个人。

最后还是皇上先开口:“朕知道你与谁积怨深重,朕也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此事到此为止,莫要把两件不想干的事牵扯进来。”

宫循雾依然坚决:“皇兄未必不会错。”

某种?意义上,皇上觉得宫循雾跟叶妜深挺配的,但这两人若真走到一起,那恐怕就要上天了。

皇上冷哼一声:“朕头发都?白了快一半,'万岁万岁万万岁'是自欺欺人,朕也会死,那你呢?你就活到朕下葬?”

“皇兄。”宫循雾眯起眼睛。

“此事没有你纠缠的余地。”皇上站起身?:“至于你跟叶妜深,趁早了断,若朕再听到你们?的风言风语,你便趁早去封地,他便去吐蕃摘棉花,一辈子别回京了。”

皇上推门离开,宫循雾跟上去穷追不舍,叶妜深也想追出去让皇上写个圣旨不准他跟宫循雾在一起,这种?口头命令对于宫循雾来说就是耳旁风,根本就不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