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钟慕期这么问,掌柜的似乎愣了一下,小心地打量了下他的神色,在他重复问了一次之后,犹豫着随便说了个价,“三千……”

钟慕期端起茶盏,茶盖与杯盏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三千太低了,没有这样的事……”掌柜的嗓子有问题似的转了个弯,眼神在钟慕期与李轻婵之间来回漂移着,改口道,“七千……”

停顿一下,他侧耳没听见动静,接着肯定地点头道:“七千两!”

“送去公主府,晚点会有人送银子过来。”

“是,小的这就派人去。”

眨眼间买卖敲锤定音,掌柜的领着丫鬟下去了,雅间内只剩他二人。

李轻婵微微发愣,“七千两……”

“好像超太多了。”钟慕期开口,体贴道,“没关系,多的表哥来出,不用你还了。直接说是你买的,我不说,母亲不会知道。”

李轻婵脸唰得红透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有钱的,一定会还表哥!”

她哪能想到京城的东西这么贵,买卖又谈得这样快,但仔细一想,送平阳公主的东西,若是价格很普通的平常物,那肯定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于是她柔声道:“谢谢表哥帮我垫钱,等回去我就写信给梦皎,让她帮我……”

她想说她这些年的月份银子没机会用,全都攒着的,还有一些其他的私房钱,卖点首饰,再加上冯娴留给她的,冯梦皎再帮帮她,真的凑一凑,还是能凑个差不多的。

但钟慕期眼眸一暗,已不想听她说了,淡淡打断道:“行,我记住了。”

李轻婵以为他说的是记住自己欠他多少银子,跟着点头。

方才走了一小段路她觉得有些累,想喝点茶水歇歇脚,就坐在原处等茶水冷下来,顺便问钟慕期:“姨母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明日。”

“那咱们也明日回去吗?”

钟慕期声音平静,“你回,我不回。”

“啊?”李轻婵面露忐忑,侧着身子看他,踌躇了下,小声问,“我要是回去了,孟梯怎么给我把脉?”

“现在不用每日把脉了,我会让飞鸢按时去接你,隔日来一次就行。”

李轻婵神色失落,垂头静默了会儿,再抬 忘 ? 憂 ? 艸 ? 付 ? 曊 ? 整 ? 理 ? 起,眼巴巴地看他,一脸欲言又止。

钟慕期余光轻暼她,简短道:“不想毒发就有话直说。”

李轻婵心一跳,立马哭唧唧地开口了,“表哥,我不敢见姨母,我撒谎了,我害怕……”

“那你就一直不回去了?”

“……回的。”李轻婵右手从两人中间的木桌上慢慢伸过去,抓住钟慕期的衣袖,央求道,“表哥,你和我一起回去。”

钟慕期没说话,李轻婵泫然若泣地看着他,见他一点儿都不心软,又哭哭啼啼道:“表哥你不陪着我,等会儿我又难过了,马上要毒发死了……”

“那我问你一件事,你答对了,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李轻婵马上抬起苦瓜脸,急切道:“表哥你问。”

钟慕期回望着她,对上她水雾蒙蒙的双眸,一字一句问:“你欠我多少银两?”

守着

“七……”李轻婵下意识地就想张口回答“七千两”, 刚说出口一个字,见钟慕期不悦地眯起了眼,急忙停住。

“只给你一次机会,答错了就自己回去。”

李轻婵原本很确定的答案突然不敢答了, 她手边还放着刚买的那包蜜饯, 待会儿还要去量身形做新衣服鞋子, 万一他把这个花费也算进去了呢?

这么一想, 那她亏欠的可太多了,光是求医解毒的情分就已经还不清了。

莫名的失落感将她包裹住, 李轻婵精神一下子垮下来,浑身泛着灰扑扑的沮丧气息。

钟慕期察觉到了,眉头一皱,道:“现在不怕毒发了是吧?”

那还是怕的,尤其是那么丑、那么惨的死法。

李轻婵急忙振作起来, 也不自己胡思乱想了,揪着他袖子问清楚,“表哥你说的是单今天的,还是全都算进去?”

见钟慕期皱起眉, 似乎是听不懂, 她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要是只算今日的那就是七千两, 要是全部都算着, 那把我卖了也还不清……”

这时候钟慕期忽然就明白了平阳公主的心情, 难怪知道荷包其实是给欣姑姑的时候她会那么生气。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李轻婵看了会儿,毫不留情道:“自己慢慢想, 但不管你选哪个, 不全部还清就不放你回姑苏。”

李轻婵先是愣了一下, 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不回去了也不错,喃喃道:“那就慢慢还好了……等我身子好了,可以去做刺绣和抄书赚银钱……”

钟慕期无声地冷笑了下,视线投向她还抓着自己衣袖的细白手指,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等你好了再说吧。”

李轻婵还没听出他的异常,回神,眨巴着双眼跟他确认:“我好好吃药,也不生闷气,很快就能好了。对吧表哥?”

“也许吧。”钟慕期心里已有了别的主意,敷衍了李轻婵一句,把桌上的茶水推到她跟前,眼皮垂下,道,“真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就自己去问孟梯。”

李轻婵是不敢独自去那个湿冷的地下小屋的,隔着小桌瞅着钟慕期,喊了一声“表哥”,等他看过来,用讨好地语气问:“表哥,那我是答对了吗?”

钟慕期没理她这话,把桌上茶水又往她手边推了推,“喝水。”

“哦。”李轻婵听话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在浮着嫩绿茶叶的水面上吹了吹,氤氲水汽升起,将她一张芙蓉面模糊起来。

她先是小口抿了下,确定不烫了,才放心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