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叶家,齐叔的神色也有几分黯淡。y

“夫人投井以后,老爷在灵堂里浑浑噩噩过了七八天,再出来时头发白了大半,人也完全变了,成天默不作声神情萎顿,还总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发呆,也不再处理各大银号、商行的事务,全扔给我们这些管家、掌柜们自己做。有人趁此机会浑水摸鱼,现在家里已是一片混乱。少主,大家现在就等你回去主持大局了。”

叶碧尘沉吟了一下,心底的伤感终于敌不过疑惑,问出口:“齐叔,您知不知道,我娘……为什么要自尽?”

齐叔摇摇头,端上手中温热的药:“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老爷在夫人投井前一天晚上似乎在后院见到了什么人。那人身法十分厉害,我是无意中经过后院,听到老爷和什么人说话的声音,好奇之下探出头去看,只见到一个隐隐约约的白影,一闪就不见了。当时老爷脸上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似的。我当时有要事在身,本打算接待过客人再问老爷的,但当天夜里老爷和夫人就突然吵起来,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劝,只有回避,可谁曾想夫人会投井,我也就没有机会再问。”

“一个人……”叶碧尘低声重复着,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可以让父亲心神如此震撼的人。

“少主,先别想了,这次你和这位公子都伤得不轻,又被人下了迷药昏睡了三四天,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回家把伤养好,余下的再慢慢问老爷不迟。”

“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b

“说起来侥幸,我见小姐去了那么久都没有消息,打算带人去接,没想到半路上居然就碰上了小姐。小姐说少主被萧霁抓去了,我们按照小姐说的地方找去,只看到一堆断壁残垣,少主和这位公子就是在那里找到的。怎么会睡在荒郊野外?”

叶碧尘面上也露出疑惑:“我们确实是被雨霁府的人囚禁了,不过到我睡着前,萧霁还没有要放我们的意思,他的报复应该还不够……”

怀里的身躯又是一震,他忙收紧了手臂,紧得让怀中的人几乎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少主,这位公子是……”齐叔看出了不对,低声问道。g

“啊,他叫林疏影,是暮雪山庄的人,因为我体内的毒还没除净特意跟下山的,身上的伤是为了救我弄的,我和小雨被萧霁抓住时把不小心把他也牵扯进来……”

叶碧尘有些尴尬地解释,虽然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漏洞百出。

齐叔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追问,只略略点头就出去了。

马车缓缓动起来,叶碧尘单手拥着林疏影,抬起他的下颌。

清丽的脸上满是茫然,不时有恐惧一闪而过。

叶碧尘的心揪痛不已,他是真的后悔了。

不得不承认,在萧霁第一次提出用林疏影换叶雨时,他确实只想到了妹妹,只想到了对方是不是会毁约,没替林疏影考虑,然后,第二次,他当时甚至迟钝地认为男子经受这样的折磨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并没察觉自己真正的心意……

然而当那凌虐的行为发生在他眼前时,当那残破的身体像被抛弃的破布娃娃一样横在冰冷的地面上时,他面对着心痛、悔恨、内疚,拼命地拖拽着锁链想挣开束缚……

终于,在一切都无可挽回时,叶碧尘迟了一步才明白,这样一个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受尽了屈辱和折磨的人,其实就是占据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的人。

低下头,把一个轻如蝉翼的浅吻印在他额角。

“对不起,疏影,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他低声地絮絮念着。

补偿?林疏影垂着眼帘,苍白的薄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无论怎样的补偿,那一晚的记忆都是他这一生再也无法抹去的噩梦,那之后的几天里,他夜夜都被梦魇纠缠着,在黑暗中无力挣扎着、啜泣着,叶碧尘又如何能明白他遭受的是怎样的伤害!他要报复,即使在这场报复的局中,他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慢慢收起了讽刺的笑容,抬眼,有水光在黝黑幽深的双瞳中盈盈浮动着。

既然你真的想补偿我,我会给你机会的,但是这代价,是你绝对不愿付出,也付不起的……

叶碧尘的魂险些被那双动人心魄的眸子吸了进去,不受控制地凑上前,温热的唇瓣碰触着微凉的眼帘。感觉这薄薄的皮肤微微一颤,很快放松下来。

心中微喜,单手托着他面颊柔嫩的肌肤,移向微抿的唇。

林疏影柔顺地张开唇瓣,任他索取,不同于干燥苍白的唇,温润的口腔里满是清凉的香甜。

吻从轻到重,从浅浅的碰触到深深的交融,似乎持续了一生一世,似乎要到地老天荒……

叶碧尘从不曾尝过这样甜美的唇,只觉得满心都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填满了,他把急速喘息的柔软身体紧紧圈在胸前,用力纳进自己的怀中,像是不想让他呼吸一样紧紧拥着。

摩挲着小巧的耳廓,他热热的呼吸吐在林疏影的颈项上,惹得洁白的肌肤立刻染上了粉红。

“疏影,我发誓,从今天起,不会再让你受哪怕一点点伤害……给我一次机会,把心交给我保护,让我补偿你……爱你……”他喃喃低语着,轻咬他柔软的耳垂,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清香。

爱吗?林疏影似乎听到了心中某处碎裂的声音。想不到自己报复的第一步,就这样简单地完成了。

他伸出手,回抱住他宽阔的臂膀,脸颊贴着脸颊,胸口贴着胸口,心脏的鼓动时而同步,时而错过。

这个字说出得太容易了。叶碧尘啊叶碧尘,如果你知道我此时在想什么,还能这么轻易吐出这样的誓言么?

他苦笑,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戏已开场,两个人,谁都再也逃不开纠缠的命运。

流水落花春去也

“疏影,外面天气很好,要不要下去走走?”

这几天来,叶碧尘几乎挖空了心思,想要分散他的注意,不再去想那一夜痛苦的经历。每到一个城镇村落就甩下齐叔和三个叶氏旗下的镖师,拉了他往市集跑,总要一直逛到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才肯停下,再买上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两个人就在闲适的乡间小路上信步前行,聊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林疏影多数时候是静静聆听的,偶尔也会接上一两句,浅浅的笑容总让叶碧尘联想到还在暮雪山庄时,四个人一起下山逛街的那一天,傍晚时分,他也是这样的笑着,递上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映着夕阳,一对黑漆漆的眸子清澈见底。

叶碧尘拉开窗帘看看,万里碧空如洗,冬日里难得的温暖阳光洒在午后的大地上,让这个宁静的小城镇处处透着慵懒的气息。

正窝在他怀里打瞌睡的林疏影挣开略有些朦胧的双眼,又被明亮的阳光刺得偏开头去。

看着他难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叶碧尘忍不住俯下身,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林疏影顿时清醒,一把推开正要对自己上下其手的“狼爪”,清丽的脸“噌”地涨得通红,眼波盈盈的满是埋怨,看得他下腹一股火几乎是直窜而上。

伸手把纤细的身体捉回来,叶碧尘想也不想就把他按在了坐垫上,自己随即覆于其上,吻着他白皙的颈项。

林疏影的身体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苍白得吓人,他用力挣扎起来,推拒着上方有力的怀抱。

叶碧尘停下动作,撑起身体,他才喘息着平静下来,眼中满是惊恐。

叹口气,捞起径自僵硬的身体,把他环在自己手臂的方寸间。

原本已经称得上纤细的身驱,在这十多天里又日渐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