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良川一听,立马跟着道:“既然你那什么工坊能顺利开工,又何必非得为着这点钱跟胡人闹僵呢?不如各退一步,左右你们缴获那么多东西,也没亏不是么?”
裴杼脸色随即淡了下去:“不成,要么给钱,要么灭口。”
杜良川勃然大怒:“你要钱不要命了?”
一直不出声的郑兴成忽然开了口:“从前永宁县上下倒是爱惜性命,但也没人愿意放过我们一条生路,死于胡人之手的百姓不计其数。死多了,如今眼里便只剩下钱了。”
郑兴成目光幽幽,谁不喜欢钱呢?反正胡人从来没放过他们,永宁县早已无路可退,还不如放手一搏,多捞一笔是一笔,没有什么比手里的钱更靠得住了。
魏平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阴森:“他们杀了永宁县近半数的百姓,永宁县如今只要钱,已是便宜了他们。如此血海深仇在前,便是将宝日金千刀万剐,做成人彘也不为过。”
杜良川惊愕不已。再抬头,他发现这些人竟然都是这般态度,从上到下,都对胡人恨之入骨。
他毫不怀疑,若是胡人那边拿捏着腔调不给钱,即便裴杼能忍,其他人也会悄悄弄死宝日金。
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永宁县如今就是不要命的一群人。他们被欺压得太惨了,自上而下都长出了反骨。事到如今,杜良川也怕了这群疯子了,这些人没什么好失去的,可真牵连到他那就后悔莫及了。杜良川忙安抚裴杼:“你先别动宝日金,看好你的人,我即刻回州衙请示太守大人。”
裴杼伸手,示意他自便。
张县令也是看的一愣一愣的,他为官多年,还没看到过哪个人在自己上峰面前如此放肆,裴杼这小子难道就不怕吗?
好像还真没什么好怕的。永宁县县令考评年年都是最末的,请求援军永远是请不来的,碰上天灾人祸想要减免赋税,那也是不能够的。永宁县本就是被幽州舍弃的外墙,是州衙将其拱手让与胡人以换取和平,这事儿做的不地道,永宁县人心中有怨实属正常。
已经没有什么好指望的,怪不得裴杼能这么横呢,搁他身上他也得横。
被永宁县的人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之后,张县令还有些飘飘然,他今日的待遇可比杜大人高多了。
翌日一早,张县令果然信守承诺派人过来了,梅燕娘等也特意从安平县赶来帮忙。
与此同时,永宁县大败胡人的消息也迅速在周边几个县传开。众人对此褒贬不一,但安平县跟永宁县的百姓却振奋不已,对即将重开的赠春坊也期待十足。
胡人都被打成这样,短时间内多半不敢再捣乱了,他们只要守着工坊,看看这东西究竟是不是跟裴县令说的一样挣钱。
晌午过后,杜良川去而复返,这次依旧想让裴杼放人,但是吃相好歹没有那么难看了。
“你既要赎金,便以永宁县开采的金银矿抵押吧,这也是州衙最大的让步,望你们好好斟酌。”
裴杼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他的矿终于能回来了?好事啊。
可裴杼还没开口,郑兴成便嫌恶地道:“这本就是永宁县的矿,用本县的东西换取战俘,州衙未免欺人太甚!”
郑兴成:得加钱!
杜良川:……谁能过来管管他们!
第31章困扰
聚敛无厌!贪婪成性!
杜良川气得直接破口大骂,郑兴成可一点儿不惯着,就跟他对喷。骂了一会儿后杜良川发现自己竟然不是郑兴成的对手,身边又没人帮衬,于是矛头一转,将本来准备顺势答应的裴杼,还有在旁边压根没开口的魏平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魏平真是遭了个无妄之灾。他默默记下这笔账,准备待会儿报复到赵炳文跟宝日金头上。王师爷又交给他不少审案的法子,正愁没地方用呢。
而裴杼无端被骂心里也不大痛快,本来都要答应了,这会子愣是忍下来了,只抱着胳膊无所谓道:“郑县丞所言也不无道理,州衙既不诚心,那这条件我们断不能接受,杜大人请回吧。”
杜良川拼命抑制动手的冲动,若是真打起来的话,一对三,他毫无胜算。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杜良川只能先咽下这口气,转头回了幽州,对着刘太守告了好大的状。
刘太守沉着脸听完,默默不语。他亦想不通,一个小小的永宁县怎能惹出如此多的祸事?且在短短半年之间跟着了魔似的,连州衙的命令也不听了。从前陈县令在任上,可都是对他们言听计从的。若不是朝廷将他调走,刘太守还真不愿意叫陈县令离开。可惜这家伙也是个无福的,高升之后三灾八难,身子忽然就垮了。
杜良川骂完依旧不解气,撺掇道:“大人,永宁县上下目无尊卑,您务必得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成。”
刘太守虽然也恼,可听到这话却只是无可奈何地望着杜良川。永宁县还欠着他们钱,州衙要如何教训?申饬一顿?根本不痛不痒;以前途要挟?想也知道他们完全不在乎。这样一群刺头拔不掉,除不了,拿在手里都嫌扎得慌。
杜良川也意识到了这点,随即猛捶一下桌子,嘴里还不忘揪出这次的罪魁祸首:“都是那郑兴成挑唆的!上回看他如此巴结大人,还以为此人有几分慧眼,不想越过越糊涂,只怕,他一早就被裴杼给收服了。”
今日郑兴成打头阵,杜良川也觉得应当是裴杼指点的,这两人背地里说不定已经好得穿一条裤子了!
被杜良川恶意揣测的郑兴成还在骂州衙不给钱就走了,真是恬不知耻。
裴杼听着也挺爽的,郑大人把他想骂的话都骂出来了,真是个好嘴替。说起来,在折磨杜良川这件事上郑大人出力不小,裴杼好意将果盘往郑大人跟前推了推:“虽然杜良川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先歇一歇再骂吧。”
郑兴成挑了个李子,回头睨着裴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杼茫然:“……?”
他做什么了?
欠了他的钱不还,还白要了他的盐,又绝了他的升官路,郑兴成想想就觉得心火难消。转过身准备走时,又看到了十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的魏平,更觉得烦躁无比,直接啐了一口:“你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平嘴角抽搐,又关他什么事?
他没还嘴,可郑兴成还是不解气,整个永宁县就没几个好东西!
郑兴成一人赏他们一个白眼,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若不是不能升官发财,他何至于跟拎不清的裴杼还有窝囊废的魏平守在一个衙门里当官?
这场商议虽然不欢而散,但是幽州那边都是没骨气的,为免东胡发难,更不想朝廷问责,等到第二日,满腹不快的杜良川又来了永宁县。
这回永宁县上下更是怠慢地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杜良川也想拂袖而去,可思及太守大人的交代与自己的前程,不得不忍气进了县衙的破门。
他今日还带了黄参军等人,为的就是万一打起来,他这边不至于落了下风。
裴杼这里依旧是三人,张如胜不愿掺和,王师爷跟铁牛先生不知为何也不想跟州衙打交道,都跑去修缮赠春坊了。虽只有三人,但面客时却气势十足,尤其是郑兴成,他一个人能顶十个人。
当杜良川提出,除金银矿外,永宁县那两笔欠款也可一并免除时,裴杼与魏平几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郑兴成则直接翘起了二郎腿,“呵”地一下笑出了声。
永宁县上下如今有一共识,那就是欠州衙的这笔钱,他们压根不准备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