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平拿起信瞧了一眼,通篇的漂亮话,看得人心中熨帖。但是永宁县缺钱,这些话说得再多也不如给笔钱来得实在。
没要到钱,裴杼当然不甘心,于是抹黑跑去了王绰的房中,商议着再写一封明儿一大早就送回去。不料一连几封下去,幽州安抚的话说尽,可就是不松口。
钱难要,裴杼一连几天都是自讨没趣,惹得郑兴成跟张如胜看足了笑话。
郑兴成不怀好意地提点了两句:“大人还是悠着点儿吧,得罪了幽州太守,年底考评给你定个最末等你不就栽吗?”
裴杼其实压根不在乎什么考评,都已经差成这样了,还能再差么?不过想到当初给自己立的人设,立马反驳:“本大人想往上升还得靠区区一个幽州太守?只要再过上几年,不论政绩如何都能捞得回去。”
想到裴杼身后的裴家,还有裴家盘根错节的姻亲,郑兴成脸色不善地闭嘴了。
啧,上头有人了不起啊?
裴杼一脸嘚瑟,再次感受到了裴家这个名头的好用,尤其再骗郑大人的时候,那真是一骗一个准。若有朝一日郑大人得知他在裴家的真实处境,还不得气疯了?
借钱几番受挫,不过裴杼本身就是个愈挫愈勇的,人家越是不给他越是惦记。再说了,这笔钱本来就是永宁县该得的,永宁县百姓替幽州挡了多少灾了,说借已经是给面子了,按理说这笔钱就应该直接给他们!
水库一事也耽误不得,账上没钱裴杼就先欠着,给百姓打个借条,让他们先跟着衙门去挖渠。
他担心百姓不相信官府,再三保证:“大伙儿只管放心,我以自个儿的名誉担保,这工钱肯定会尽快发放,绝对不会拖欠一文。”
其实给不给的城外的农户也无所谓,他们承了县衙这么大的情,本就应该出力。且如今县衙什么情况,百姓们也心知肚明,为了给他们善后,县衙已经一分钱都不剩了,估计很难拿出工钱分给他们。
但是为了不揭裴大人的短,百姓们就只当是不知情,只在私下悄悄安慰裴杼:
“大人,即便这钱发不出来也不妨事,反正田里的麦子已经种下去了。”
“正是,大人还是不要为了还钱处处节省,没钱就缓一缓吧。”
他们可以理解的!
裴杼叹息,多朴素的老百姓啊,都被压迫成这个样子还知道体谅人,对比起来,不给钱的那群人便显得面无可憎了。裴杼本来不打算将事情弄得太僵,可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直接命人前去拜访安平县县衙,让他们也出一批人过来挖水库。
安平县县令听到这差遣后,反应跟放出的杜良川一模一样:“凭什么?”
魏平回得一板一眼:“我们家大人说了,此处河渠修建起来受惠的可不止是永宁县,下游所有的地方都跟着得利。如今永宁县正是艰苦之际,贵县出点力难道不是应有之意?”
……呵,安平县县令没见过这么理不直气也壮的人。
“再者说来,州衙都愿意给钱了,你们安平县多出几个人算的了什么?此事永宁县牵头,又不需要其余各处费多少心,你们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想到当初永宁县在前挡着,安平县等地方躲在后面没伸过一次援手,魏平说话便忍不住恶意满满,“永宁县穷成这样,真有人好意思占尽便宜?”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安平县也不得不出些人将这些臭要饭的打发走。
他们自个儿也怀疑得很,遂转头又派人去问州衙,想打听一番州衙是什么时候给钱给永宁县修建什么河渠?给了多少?怎么竟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另一则,永宁县虽然行事粗俗,但是这事儿似乎办得不错,不知道来日州衙能否也帮他们修个河渠?
从安平县得了人,魏平又如法炮制,将周边几个县城都跑了一趟,极力散播州衙借钱修渠的消息。
于是向州衙问话的人越来越多,知道州衙借钱修渠的县也越来越多。
这事儿传开了,州衙直接被舆论架了起来,不借的话根本收不了场。
杜良川这辈子没有这么憋屈过,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小县令给摆了一道?!他愤愤不平:“大人,这裴杼行事太过肆意妄为,他就不怕前途尽毁?”
刘岱神色复杂:“他人已在永宁县,还能有何前途可言?”
永宁县县令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把他撸下去谁又愿意顶上?况且,一个能识文断字的人离了那等险恶之地,去哪儿都能混口饭吃,更不必说在杜良川口中,这裴杼还是个相貌极俊俏的年轻人。舍出一张脸来,便是不当官也不缺富贵日子做。
杜良川还是不服气:“那这回真就得让他如意了?”
刘岱无奈:“这回只能如此了。”
他如今担心的是奏书的事,那封陈情书应当已经摆上御前了,他们这位新君脾气可不好,不知事态会如何演变。
两日后,幽州又一次来了人。裴杼严阵以待地接见完,又喜不自禁地将人送走。
人刚走,裴杼便端不住了,兴冲冲地召集众人,迫不及待地宣布:“诸位,县衙要到饭呸,是借到钱了!”
敲锣打鼓,喜大普奔!
第12章谴责
钱款到账,衙门上下都为之沸腾起来。
众人真没想过州衙会给他们这笔钱,毕竟他们已经借过一回了,且这笔钱至今未还,未来……也不好说能不能还。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州衙竟然不计前嫌又给了他们一笔,真是意外之喜,众人一窝蜂地上前围着裴杼,直夸他聪明、了不得、高瞻远瞩!
上回负责守仓库、后又被裴杼从郑兴成手里保住一条小命的成四只差没有把“敬佩”两个字刻在脸上了:“大人,您可真厉害,凡是您想做的事儿,就没有一件办不成的!”
不管什么夸赞,裴杼都照单全收,自信心膨胀到极点。没错,他就是这么厉害!
当然啦,魏平也很厉害,裴杼也不吝啬,狠狠夸了一下魏平。
魏平虽然脸上淡定,但是心中的激动雀跃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也没料到自己还能立功呢,还得了大人的夸赞,真好。不过他千万得忍住,不能喜形于色,更不能让大人觉得他是个不稳重的属下。
“就没有一件办不成的~”张如胜阴阳怪气地学着成四的话,不屑道:“我就说成四这家伙是个墙头草,当初就不应该拉他一把。”
衙门里头的这些差役,哪个没有受恩于郑大人?以张如胜为例,他之所以对着郑兴成这般死心塌地,还不是因为郑兴成曾不遗余力地提拔过自己?其他人也一样。结果到头来,记住这份恩情的人压根没几个,眼下更是被裴杼的这点小恩小惠给收买全了,真是一群眼皮子浅的东西。
郑兴成虽然也记恨裴杼抢了自己的风光,但是对成四等人的倒戈却算不上生气。之前亲近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拉拢,没付出过什么真情实感,这些墙头草愿意倒哪儿就倒哪儿吧,当务之急是继续跟幽州那边加强联系,若能高升,他如今做的这些就都值得。
这笔钱快速入了账,当天下午,裴杼便亲自去了工地上兑现承诺了。
所有招过来的短工,衙门都负责两顿饭,做饭的粮食还是当初没有用完的税粮,裴杼愣是盯着才没让郑兴成私吞,等于是从郑大人口里硬抠出来的。除两顿饭外,永宁县这边的短工额外能得一笔钱,这是提前说好了的。
百姓们也没想到真的能发钱,还发得这么快,前去领钱的时候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处处透露着不真实之感。
他们竟然能从县衙手里拿的钱,还是比照着市价给的。以前陈县令在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过,不从他们明抢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真的不一样了,县衙的作风从裴大人过来之后就变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