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亦骛竭尽全力游到他身边,去抓他的手扶他的肩,试图将他从水浪中将上带去,程萧疏手中却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不愿放开,他拿他无法,只得转而抓程萧疏的手腕。
可不知道那个间隙,程萧疏倏然睁眼,竟然费力将他推开了,而后再无转圜地沉下,窒息至连挣扎的动作都未再有。
程萧疏梦到一个陌生的冬夜。
好冷。飘着大雪的夜,他并不睡觉,走在冰天雪地里,从雪堆中挖出一块冰晶。
冰晶里似乎封存着什么,朦朦胧胧的,大约是片羽毛。
他也说不清为何,得了那块冰晶就欢天喜地往内间跑去,拿着手不断揉搓那块冰晶,双手被冻得通红,水一滴滴留下来,羽毛的形状也就越发明显。
这时,他还听见些模模糊糊的声音。
“你真好……好好,我好开心。”
……
“世间万物,即便是蝼蚁也自有其求生之道,不过是你自作多情。”
……
是谁在说
虽早已知道他会住进穆国公府中,但听闻和亲耳听到到底不同,应亦骛三魂七魄已失了一半,只能仓促地颔首,不知自己当前的模样落在谢燮陵眼中又会是何等狼狈。
程萧疏的情绪也终于在他们的寒暄中渐渐平复,转头问程萧昕:“姐姐请我来靶场做什么?”
程萧昕哪里会和小孩计较,语气又复寻常时的温和柔软:“你年年都要来的,忘了?”
“年年都来?”程萧疏有些怀疑:“我几时对天守节这样热切了。”
程萧昕好笑:“姐姐骗你做什么,你若不信,大可以写信问怀王殿下是否如此,昔年你最常与他结伴来。”
程萧疏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依着她的话下了场,只他会那样酸楚难言?会那样痛苦不堪?
终于,那片羽毛完完全全露出来,他拿起羽毛不顾已经冻僵的手开心地笑。可是胸膛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程萧疏不解地低头去看,却发现那里有好大一个血窟窿,变成了空空落落的一块。
程萧疏睁开双眼。脑海中还回想着幽暗水底里将近窒息时毫不犹豫弃他而去的身影。
面前一张张脸看着他,担忧的、欣喜的……还有已经开始落泪的。
可笑至极。
程萧疏缓了缓,而后偏过头:“我不想看见他。”
李清妙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程萧疏闭上眼:“我要和离。”
他松开在昏迷中都一直不曾张开的手掌,一小枝木樨悄然落下。
第五十八章:
床榻边顿时沉寂下来,应亦骛眼泪都来不及收回,无法相信自己方才听见的话:“……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和离。”程萧疏平静答。
“程萧疏!”
“好了。”应亦骛的怒呵被李清妙的否定接上:“怎么又胡言乱语起来?你好好休养。”
她是打算息事宁人,可不想这次程萧疏的态度坚定:“不是胡言乱语,我要和离。”
没有人回答他,程萧疏依旧偏着头不肯看任何人,声音嘶哑,沉疲不堪,道:“和离书我先前已经写好了,就在偏房的案上。”
“荒唐。”程萧庐见他动了真意,忙道:“你们才成亲多久便要和离?”
“和离就和离用程萧若再来抢,他把酒扔回去:“谢谢四姐,我得回去睡了。”
程萧若笑着摇头,将酒一饮而尽,转头打马去了平康坊。
最热的时节已缓慢离开,夜里再睡玉床倒叫人觉得有些冷,应亦骛原本想等程萧疏是井井有条,程萧疏无心再听。
李清妙一直有意拉拢谢相,他自然清楚,只是应亦骛这般不开心,也情有可原。
程萧疏累了,也不管这是谁的床榻,直接躺下:“我和你五叔夫就去长公主府上住。”
程赤寰见他霸道霸占自己的床榻,抬脚踢他:“说得好!那你现在回去陪五叔夫睡。”
程萧疏扭头不语,想哪有刚吵完就回去认错的。何况应亦骛未免太不信任他,也太轻看自己。
程赤寰见他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本想发脾气,但又想着五叔摔了脑子可怜,也就让着他自个儿窝窝囊囊地躺在一边,“五叔夫现在真喜欢你。”
他忽然冒出这样一串话,程萧疏不明所以:“。”应亦骛却是道:“你当真以为我还想同你一起么?这么早就写好了和离书,恐怕蓄谋已久吧!”
可这次程,为他取暖:“三郎他其实很在意你。”
他在意我吗?他若是有半点在意我,也许我能甘心赴死,哪怕沉入湖底再没睁眼的机会也足够……可是他转身的动作那样干脆。程萧疏肝肠寸断,无法再往下去想,面上依旧淡然反道:“他如何都好,同我有什么干系。”
后来他又昏昏沉沉睡去,程萧昕一直握着他的手,不知几时才离开。
又一次醒来,他父母都守在他身边,灯亮如昼,他分不清时间,只要了水喝。高烧已经渐渐退去,意识清明很多,李清妙最后问他:“你想好了?”
程萧疏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