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有伤在身不能瞎动吧?”

“会吵到你,你都睡不着了。”

新婚之夜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再大的气性也意外地被抚顺渐渐柔和下来,他竟有几分想念那个程萧疏。

应亦骛说:“我给你唱《采荇》就是。”

第三十九章:

《采荇》唱完,不知谁先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第二日应亦骛起得好早,才发现自己宛如一个玩具般被面前的人死死抱在怀里,动弹一下都艰难。但大概是清晨困倦的缘故,他也没有想要乱动的心思,只静静盯着眼前的人。

虽说程萧疏似乎确实回到了九岁,但这人九岁时仿佛已经与他有了许多差距,只有嚣张跋扈不变,一如既往,却全然不见寻常幼儿的天真,心思还重得很,睡觉时没什么额外的神色,看着也不太开怀放松的模样。

应亦骛想着,没有禁住,拿手指很轻地去提了提他的唇角,见着微微挑起后,强乐反倒不太好看,还不如冷着一张脸,只得轻轻缩回手,闭上眼盯着盯着又安心睡了过去。

过了好久后,程萧疏终于睁眼。他下榻洗漱,便进宫去拜见太后。

太后很是挂念他,在妙瞥过应亦骛一眼,立刻否决:“当初你在我这儿跪了一天才把他求回来,现在忘了可不能一笔勾销,你叫旁人怎么看他?不准再说这些胡话。”

希望被瞬间浇灭,应亦骛不免气馁,可下一句话又叫他火冒三丈。

“跪了一天?”程萧疏诧异地惊叹:“我怎么可能求他?谁要他?难道后来我瞎了么?”

应亦骛捏紧拳头,只想上去给他一拳,如李清妙所言,因他摔了疏点点头,退了回去。李清妙说他伤未好,如今不准他出院子里,那些人自然都更听长公主的话,打起十二分神来看他。

那个姓应的已经换了身青衣,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便宜侄子一齐玩着投壶,见到他后极为别扭,那便宜侄子倒是热络,连连朝他挥手:“五叔。”

程萧疏才懒得看他们,找了个人少的漏洞处便要翻墙出去,不想那两人狗皮膏药一般不依不饶地跟着,姓应的更是多管闲事问他:“你要去哪儿?就这样舍不得你那些鸟?”

程萧疏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鸟。”

他才不想和这让自己跪了一夜还明里暗里都瞧不上自己的人说话,使了功夫便要走,可这人阴险得很,一边扯住他的衣摆,同时巴不得人听见般扬声道:“你伤还未好,又出去做什么?”

“多管闲事。”不能成。”

“她谷洲雅好大筹谋。”李清妙细细思索片刻,忽而轻笑:“娘会解决好这桩事。倒是你,昨晚还是头疼么?”

“娘无需担心。”大多事他认真想想也就忆起来了,但程萧疏还是疑惑:“只是我全然不记得自己喜欢过应亦骛,脑中更是全然没有这个人,从前我当真如此疯魔么?”

乔煊柳和谷净濯的婚期定在四月,应亦骛收到请帖后,斟酌好久,还是决定前去观礼。

他与乔煊柳自从那次送别后还未见过,正好撞着他婚前,便邀了应亦骛与梁盼烛以及徐涂恭一齐小聚。

婚宴都要去,友人小聚有什么可推拒的,他自是也全然应下,不想在上楼时遇到那个黔州刺史荆瑞渊,对方还认出了他:“五少夫人。”

应亦骛虽不知程萧疏是如何结识到这号人的,但印象也不算太差,便规规矩矩回道:“荆大人。”

“听闻五公子在京郊受了伤,我几次去穆国公府都未见到他。”荆瑞渊关切问:“现今可好些了?”

脑子都摔坏了,自然算不得好,但也算不得太差,应亦骛中规中矩答:“尚可。”

荆瑞渊若有所思地颔首,又问:“那五少夫人今日来此是……不妨去我那饮一杯?”

“多谢荆大人好意,今日只为与友人小聚,不便叨扰,先告辞了。”

荆瑞渊禁不住笑了下,摇头回到雅间内,有一人已坐在主座上,问:“他怎么说?”

“说是与友人小聚。”荆瑞渊乐得看戏:“五公子,自家家事还得我这个外人去替你问么?”

“不过关心一句而已,省得他觉得不自在。”程萧疏低头看着酒盏,又同荆瑞渊说了些别的事,最后还是问:“可清楚他们在哪个间?”

旧友见面,自然无论如何都该饮个畅快。应亦骛头脑发晕时,只想外出透透气,不想一推门便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程萧疏直直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吐出两个字来:“真巧。”

程萧疏只扫了一眼脸庞发红的应亦骛,便向内间望去,见到那个在主座上的人时,一种莫名的求而不得的酸楚与毒火焚烧般的嫉妒油然而生,这样从未体会过的滋味叫他诧异。

他问应亦骛:“他们是谁?”

应亦骛被他吓了一跳,再加上饮酒的缘故,站都站不稳,扶住门框答:“我的友人。”

他一幅摇摇欲坠的模样,看得人意乱神烦。程萧疏不太乐意地将他扶起:“怎么醉成这”

“嘘。”可惜斥责都来不及,应亦骛便软软靠在他身上,本能中已经开始畏惧,生怕他再闹出什么来,只想息事宁人:“带我回去吧。”

“五公子。”趁着乔煊柳与徐涂恭谈话间,梁盼烛也注意到这两人,上前笑道:“亦骛他有些醉了。”

穆国公府给的好处他是实实在在吃到了,自然对这两人上心些,不想程萧疏态度十分莫名,全然不理他,还推了一把应亦骛:“醉了就去躺着,谁要带你回去?”

应亦骛抓住他衣袍,怎样也不肯撒手,所幸还剩一点意识,坚定认为坏了脑子此事不能叫人知道,更加急切地摇头直催促道:“回去回去、要回去。”

“别吵,回去。”敷衍完应亦骛,程萧疏又看向这个同自己搭话的人,态度冷淡:“你哪位?”

梁盼烛凝滞片刻:“五公子莫不是醉了?”

应亦骛好急,又无能为力,忙道:“盼烛兄,我夫君同你开玩笑的。”他又接连推了推程萧疏,好声好气哄小孩一般:“走啦,夫君,回去好不好?”

程萧疏被这两个字叫得心绪复杂,难以言喻:“你好吵。”

可应亦骛却认准了这有用,晕着脑袋继续催个不停,程萧疏终于无法,最终半楼半抱着将应亦骛带走了,看得梁盼烛好生奇怪。

他从前听着亦骛和程五公子各自的言辞,还真以为他们情感淡薄,相看两厌,连做到各自尊重都难,今日一见,却与他所听到的全然不同,果然百闻不如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