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再是个木愣子这会儿也能想明白,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着,寿德长公主怎能准他伤到程萧疏,这事若真传出去,他明日便不用活了。
处处维护他,为他的前途夜闯东宫,赠他荔枝,对谷静濯出手,念着他这些年,生辰宴后还送他礼物,在婚前特地去他府上拜见他亲娘……甚至就连自己动手伤了他,他却恼都不恼,甚至还反过来担心自己。
可对他这般好的人,为何偏偏是程五?
为何不是旁人,偏偏是这个不择手段、品行恶劣的程萧疏呢?
龙凤烛垂泪不已,应亦骛匆匆收拾好那团血衣,二人并肩躺下。
他不知道该有几分庆幸,几分担忧,只是终究难眠,烛火晃动间,程萧疏倏然侧过头来,一时四目相对。而后一阵衣料摩挲声便传来,程萧疏坐起身便要下榻,应亦骛不解小声问:“你做什么?”
“去外间。”程萧疏答。
应亦骛皱眉:“为什么,你有伤在身不能瞎动吧?”
程萧疏方才回头看他:“会吵到你,你都睡不着了。”
应亦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答什么,可其实程萧疏是否躺在他身边,今晚他都无法入睡。
若有若无的血腥儿还飘在鼻尖,应亦骛看着他认真说出这话,愈发苦闷。
他禁不住出手,轻轻扯住了程萧疏的衣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程萧疏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不得不说了,应亦骛只得别过头道:“就睡在这里吧,这是你的床榻。”
程萧疏好笑,可刚笑一声便扯到伤口,只能压下嘴角答:“现在这不是你的床榻?”
应亦骛好烦他,人已经重新躺下,手却还抓着那节袖子:“你爱睡哪儿睡哪。”
第二十八章:
大概昨晚拖得太久,应亦骛也比寻常要起得晚些,程五已经人模狗样地立在他面前:“我吵醒你了?”
应亦骛摇头,侧眼发现烛火还剩着很小一截并未烧完,彻夜都明着,想到寓意,他心头不太高兴,下榻便将这龙凤烛吹灭了。
程萧疏只静静看他吹灭,不住发笑,应亦骛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已经燃到天明了,你我注定长长久久,白首到老,现在吹有什么用?”
应亦骛不想与他做口舌之争,才不理会他,但一转过头才想起自己昨夜还刺了对方一刀,一时有些犹豫,还是回头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程萧疏对他做出一个嘘的动作,道:“我受什么伤?怕不是你梦里的。”
他装模作样的架势太真,让应亦骛有一刻都禁不住反复怀疑,自己昨夜是否真的刺了他一刀。他反应过来,凑近蹲下,极轻地问程萧疏:“我们白日说什么话都会传到长公主耳边吗?”
程萧疏见他仰头望着自己,眼睛只要这样向上一抬,好像可怜极了,让人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伸手将应亦骛半扶半抱到自己身边坐下,也并不忘提醒:“长公主?你不改口?”
应亦骛咬了咬唇,最终泄气,紧张和好奇大于抗拒,继续与他咬耳朵:“……都会传到母亲耳边?”
过了昨夜,他确实不怎么怕程萧疏了,但对寿德长公主始终畏惧,再一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她所知晓,更是浑身不自在。
程萧疏却反问:“该是我的亲近呢?”
好烦,他好烦。总之再怎样的事都做过了,这样的行径总不能比那日更逾矩更烂了,可上次约莫是在情急之下,主动亲近倒没什么感受,只顾着逃跑,这次叫他盯着程萧疏去做,别的不说,光是那目光都足够他逃避许久。
应亦骛捏着掌心,犹豫不定,最终道:“你把眼闭上。”
程萧疏当真如他所言,将眼合上,应亦骛方才大着胆子凑近,缓缓将唇贴上他的唇角。
也就是在这一刻,程萧疏忽然睁眼。应亦骛被他的出尔反尔吓了一跳,连忙退去,慌张中甩出对策:“还不快说。”
程萧疏只答:“死士不在就不会。”
“死士?”应亦骛忍不住扫视一圈,甚至抬头往上看,却连人影都未瞧见:“这不是话本里才有的么?”
“你喜欢看什么话本?”
应亦骛张嘴就来:“倒也不常看,无聊时会翻……”他总算警觉起来,及时收口,“关你什么事?”
程萧疏见他不多说,也不再问,只站起身道:“更衣罢,我在外头等你。”
应亦骛总算想起初心,连忙叫住他,抓心挠肝:“程五,你还没告诉我究竟如何。”
“我说过了。”程萧疏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廊下挂着只鹩哥,正是他从寰宇房拿回来的九官,下人一大早便将它拿出来透气。程萧疏喂了它些东西,一面教它说话一面出神。
昨夜过半时,其实龙凤烛熄了一次,可他又悄然点上了,否则不至于燃到这个时候。
幸好他发现了,不然不晓得今早应亦骛要得意到什么时候。
“嘉礼既成,良缘遂结。愿情敦鹣鲽,白头永偕。”九官学得很快,模仿着他的话,重复道:“嘉礼既成,良缘遂”
“你在教他说什么?”质问声闯入九官的声音中,应亦骛快步走近,恐吓鹩哥:“闭嘴。”
九官才不畏惧他人,依旧自顾自念着它的话,应亦骛恼怒地看向程萧疏,程萧疏反而又喂了它鸟食。
应亦骛不禁冷笑:“果然是不爱读书的人,教说话也只会教婚书上的东西。”
程萧疏并不生气,只笑:“婚书所言属实,便是如此。”
他很清楚,应亦骛如此生气,只因已无力改变局面,嘉礼既成,往后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白首永偕。结果已如他所愿,也就不用在意其他的了。
九官亲切地啄啄他的掌心,用歪头拿脑袋蹭程萧疏的手,应亦骛别过头去,不想再多看人鸟亲近、这般游手好闲的模样,便出口催他:“走不走?”
程萧疏收手,取了下人递来的丝巾擦手,随后颔首:“走。”
应亦骛嗤之以鼻:“一身鸟味儿,擦了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