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静濯冷笑道:“只怕太便宜他了。”
李惠云不以为意:“你若觉得不够,我便向谨槐讨了这人送到你府上去,到时随意你怎么罚。”
“谢皇表姐。”谷静濯答话间一脚蹬上面前跪地人的背,狠狠向下紧踩。
应亦骛猛然被这样一脚蹬住,实在猝不及防,他本就失力,几乎彻底趴在地上,偏偏谷静濯还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急促的脚步声在快速靠近,背上的压力瞬间消失,他只听到人撞击到柱子时发出的响声和闷哼,还有女人的惊叫声,接着便是一阵脚踢拳打、声声清晰,似乎要将人揍死。
“程萧疏!”李惠云被忽然出现的人吓得一跳,方才反应过来,着急呵止:“停手!给本宫停手!”
程五?
……程五。
原来是他,又是他。
应亦骛脸几乎也要贴到地面,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为什么程五会到这里?他不是去岭南了吗?为什么他会出现?
为什么又是他?
然而济淑公主的命令并没有让程萧疏停手,他冷着脸,只更加用力地抬手朝谷静濯砸去,谷静濯平时也习武、练骑射,却在此时毫无还手之力,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直到三五个侍卫勉强将程萧疏拉开,他才死里逃生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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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了口气,奄奄一息。
“程萧疏,你疯了是吗?”李惠云颤声发问。她看他只如拎着鸟一般就轻轻松松将谷静濯扔开,下手又如此狠毒,一时间也有些怵然。
不过到底有公主的身份支撑,李惠云深呼吸半晌,已然冷静下来,差人将谷静濯立刻背去御医处后边便一同离开,只留了句“暂时不与你计较”。
程萧疏知道此事不可能善罢甘休,却不想再理会她半句,回头发现应亦骛依旧跪着,他并不上前,只俯视着这人。
应亦骛甚至不看他一眼,恍若什么事都未发生,他自嘲一笑,问:“自己起不来吗?”
应亦骛依旧不答,程萧疏也不准备扶他,他本就一身风尘,现在还沾了谷静濯的血,自己都嫌脏。
他开口说:“你若同我一起,他们不敢这样对你。”
这句话出现后,应亦骛终于有了回应,他声调低哑,显然已经受凉:“承蒙五公子厚爱,但小人无福消受。”
承蒙厚爱、无福消受。最初称的“我”,现在自称“小人”。
从最初见面的闪躲开始,到船上的不屑、大理寺中的无动于衷,再到城外基于撇清关系的送别,还有没能送出的荔枝……
源源不断的拒绝中,其实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夜风拂面,程萧疏难得感受到了冷。
他想起小时候,他喜欢冰里面裹着的不知名鸟羽,晶莹剔透,若隐若现。不想多等待一刻,不顾大人的阻止,无论如何也要握在手里反复赏玩,不肯放下。
最终冰融化了,露出里面的羽毛,他也染了风寒,握着那根羽毛在病中喝着苦药,却在睡梦里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
现在他念念不忘的鸟也是冰做的,可是这冰不会为他而融化。
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声,喊着应亦骛的名字。程萧疏看着他隐含期待想要抬首、却又顾及自己所在不敢妄动的模样,心里酸楚又好笑。
“滚吧。”他撇过头看着黑漆漆的湖面,讽刺道:“还要我背你过去吗?”
“不敢再劳烦。”应亦骛勉强从地上爬起,身形一晃,好不容易才站定,他向程萧疏道了谢,而后缓步走向提灯找他的人。
程萧疏看着他一步步远去,最后由乔煊柳搀扶着离开,禁不住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不过多久,他离开怀王府回到家中。
程隐澹虽然因他不及时归家生气,但到底也没舍得叫他去跪祠堂,一家人热热闹闹给他安排了接风宴。
本就为他难过了大半年,程萧疏不想此时还让兄长和姐姐忧心,自始至终露着笑容,杯杯酒都尽数饮下。
直到大家各自回房后,他终于借着酒劲趴在李清妙腿上,睁着眼无声流泪。
小时候包裹着羽毛的冰柱终于从他心上重新长了出来,扎透他的胸膛,鲜血淋漓。
第十八章:
李清妙摸得他满面泪水,不住叹息:“叫你不要去,偏偏不听劝。”
程萧疏一出府,她安排的死士便立刻暗地跟上,今夜发生了什么她自是清清楚楚:“现在晓得伤心了?”
程萧疏不答,只是执拗问她:“为什么?”
从他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悲戚,仿佛只是冷静地求解,但李清妙知他生性好强,越是难受越不肯透露半点,心中阵痛:“这世间的事,尤其是情爱,哪里是能勉强得来的?”
因她自己也是强求来的姻缘,便相信儿女的姻缘纵然强求也可圆满,但事实却告诉她并非如此。她平生最遗憾的事便是当年应下程萧昕的哀求,随她的心意将她嫁去元府,她金枝玉叶的女儿自此饱受煎熬,却痴心难解始终不肯和离。
如今程萧疏又是这样一个性子,她绝不准他再重蹈覆辙。
程萧疏只静默片刻,忽然说:“我明白了。”
寰宇房中成千上万只鸟等着他,若那只鸟千般万般也不肯认他,那他也并不是非这只鸟不可。
第二日朝堂上,谷净濯之父谷洲诺便参了寿德长公主一本,称其管教不严,幼子程萧疏挑衅公主、斗殴伤人,置礼法于不顾,应当严惩。
长公主一派自然不准他这般,连连呛声回去,皇帝并未当场表态,只是午后太后便传下懿旨,召寿德长公主与程萧疏入宫,眼下程萧疏正坐在他祖母太后身边,慢慢悠悠地为她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