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亦骛原本还要退却,但想到若将此物赠予程萧疏,对他来说或许会有用处,终究收下:“多谢你,我也会向郡主提起善待夷族子民一事。”

巫女冷哼一声:“说到做到罢。”

她转身消失在了竹林里。

一直试急这两步。”

面前的人无比真实,鲜活着,存在着。

程萧疏一时不知该是哭是笑,这样看起来便是神游天外的模样,程萧年看出他的出神,伸手在他额上一敲:“你真是,又想些什么?”

痛。

痛也是真的,这认知让他开心起来,他扯动嘴角,而后不住大笑,欢愉到胸口也发疼,程萧年拿看痴傻孩儿的眼神看着他,“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大笑过后,他的眼角已有泪花,程萧疏又问:“今年是母亲几岁寿辰?”

程萧年面色大变:“好你个程小蜧,你是真傻了啊?母亲五十六岁的寿辰你都不记得?”

五十六……是了,隆永二年,母亲若还在人世,便是五十六岁。

程萧年摸了摸他额头,又上下打量过他,发觉似乎没什么异常,叹一口气,拉着他离开了园子。

程萧疏问他:“你和听白哥哥可有成婚?”

程萧年笑笑,并没有明确回答:“他啊,别说了,还要好久才能来陪我呢。”

说着已经将他带到宴厅,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见了他便喊:“五叔,你又去做什么了?我写的新诗你也不读,新学的刀法你也不来看!”

程萧疏站在原地,居然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也懵然。见那少年更加不满:“五叔,你说话呀,干愣着干什么?”

是赤寰。程萧疏见他面容尤其熟悉,方才反应过来,终于将他抱住,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

“哼哼!”面对这忽然的动作,程赤寰立即得意起来,打蛇顺竿上,“那可不是?我是要为你出头的!还有啊,我耶耶和娘念着你好久,说一直没见到你人,现在可以放心了,五叔你这样不叫人省心,干脆以后改口叫我哥哥,我还给你抓鸟。”

“我这就去找他们。”程萧疏松开手,好像自然便得知兄嫂在何处,无需去想,也无需仆从指引,穿廊过堂去寻他们,路过庭院里,见一只红鸢身姿昂扬地站在笼里,正是垂天,只可惜腿上绑住的记了名的小环不知何时丢掉。

怎么就丢了?程萧疏皱紧眉,垂天朝他叫了两声,他没忍住逗弄它一会儿,直至被兄长唤回神:“小蜧回府了?”

程萧疏不知怎么说,转头又呆呆地盯着许久没有见到的大哥,程萧庐无奈问:“下人到处都找不到你,叫我和你大嫂好生心急。”

唐意何瞥他一眼,笑着摇头:“又去寰宇房了,是不是?”

程萧疏有些茫然,却见她指着自己肩头被鸟抓起的金线,夫妇二人忍俊不禁,催着他去换身衣裳,再去寿宴上,免得父母见着更加不乐。

他依他们所言换了身衣袍,踏着六合靴出来了,谁见了不叹一声好一个翩翩少年郎,俊朗潇洒,举世无双?再出院中天色已经墨黑,赶到宴厅时,父母面色果然不虞。

“程小蜧。”李清妙问他:“你迟来这样久,该怎么罚?”

他父亲偏在这时添油加醋,就希望母亲能好好治治他:“定是又去与他那些飞禽为伍了,整日在外厮混,依我看就该好好跪一跪祠堂。”

程萧疏张口要辩解,先听得一道女声俏皮说:“我也有些迟了,只比小蜧先到一步而已,还请父母高抬贵手,不要罚我们两姐弟?”

他循声望去,程萧昕朝他一笑,招手唤道:“小蜧,来姐姐身边坐。”

有了这样的理由,他就不怕父母惩罚了,程萧疏顺理成章在程萧昕身边坐下。

宴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大哥和二姐对坐饮酒谈心,大嫂问三哥聊着唐家事务,程赤寰趴在祖父祖母身边撒娇讨赏,请求再换一个夫子,程萧疏环视四周,终于觉着有些不对劲,问道:“四姐呢?”

“她一向不爱着家,在外野惯了,估计很晚才能来。”父亲帮她解释后,程萧疏还想说些什么,想,四姐的确野惯了,可是自己呢?总觉得应该还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只是话还没到嘴边,便已忘却。

他被哥哥姐姐们环绕,同他们一起聊天玩乐,与父母侄儿叙话,说了好多好多独自经历的事,这样美好,这样真切……他终于又回了家。

这场生辰宴格外漫长,众人仿佛都精力无穷,始终没有困意,唯有程萧疏中途靠着姐姐睡过去一回,又被唤醒。如此安宁,一直到将近天明,灯火快要烧尽。

“小蜧。”李清妙将他召来,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轻轻叹气,说:“你该回去了。”

程萧疏不明所以,反问:“我不是正在家中?”

“傻小子,”程萧年摆摆手:“来一遭就全忘了?快点出府,回你该去的地方。”

“我回哪里去?”程萧疏有些生气,更多是莫名其妙:“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还能去哪里?”

“唉。”程萧庐摸摸他的头:“本来该是重逢的,但现在又不算是了……总之我们还会再见,你乖乖听话,好不好?”

他自小就吃软不吃硬,有程萧庐开了这个头,一时大嫂还有二姐和父亲都来哄他,叫他快些离开。

程萧疏则更迷茫不定,脑中只剩下一片混沌,“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你要好好待三郎。”姐姐跟他说。

三郎是谁?

“还要顾惜身体。”大哥大嫂又补充道。

他向来很顾惜身体啊,为何要这样说?

“好好珍惜你的寿命,别灰心丧气动不动就不活了,也代我照顾好你那个不靠谱的四姐姐和丧夫的白哥。”他三哥忙道,话语一连串地冒出来。

……

像是来不及了一样,程赤寰也快速说:“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底!傻子五叔!”

程萧疏仓皇望向父母,却见他们朝自己笑着,至于其他复杂的神情,已快要看不真切,就好像他已快忘记他们的模样,渐渐朦胧成一片。眼前一片热气,还有湿气。齐齐涌上,最终他们只一齐道:“走吧。”

程萧疏猛然惊醒,天光大明。

环顾四周,此处不是长公主府,不是年少时的富贵居所,也不在苦寒艰难的北地,更不在蛰伏的岭南这里是他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