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萧疏便是默许了,眼看着她如此重复步骤,直至第三次时,那男子竟然再骂不出声音,只能从喉管中冒出些咯咯声。
很快,他的眼睛骤然瞪大,四肢开始不住抽搐、痉挛,他的皮肤一点点鼓起来,很快绳索也有些桎梏不住他,似是疼到极致,全然不能忍受,他竟直直在地上翻滚起来,不住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地面。
砰砰、砰砰。
侍从们再度上前按住他,老妪则继续给他灌药,男子面上神色痛苦不堪,青筋暴起,须臾后,面色又呈现出淡紫色,这次他好像终于坚持不住,再一阵剧烈的反应过后,晕死过去。
“不成的。”老妪摇头:“得快些将他叫醒才是,蛊虫才能活跃起来。”依他所言,侍从们用冷水将男子泼醒,而他只刚一睁眼,那样苦楚的表情又立刻出现了。
程萧若骤然站起,她似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别过脸去。
程萧疏以为她心软,冷声提醒:“四姐,他投靠太子,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可是应亦骛犯了什么罪?他在山上也要被这般对待吗?
“不是为这个。”程萧若摆摆手:“我有些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从小到大,少有这样受人掣肘威胁的时刻,她倒是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立刻带兵上山杀了那个贪得无厌的巫女,灭了全夷族,再带走应亦骛。只是小蜧身上的蛊毒还未解开,她不能拿弟弟的命冒险。
憋屈地在楼上坐了近一个时辰,才见那男子才被抬出去,又听得老妪细细叮嘱,说千万不能叫他去了,明日便要第二次试蛊。
……
程萧若看得愈发心烦,下令差人去将全大陈的死囚都押来岭南。她再挑一个送去巫女那里,看那老妖婆还敢说些什么!
“怎么不行了?”程萧若气急:“你别想糊弄我,他可也是我按你那方法挑出来的。”
巫女依旧摇头:“但哪里比得上那个自愿的?你休想拿鱼目来换珍珠。”
程萧若望向竹楼,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日那个死囚试蛊时的模样,不禁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说了,只有我能解开黄粱,你们最好不要打别的主意。当时若不是我出手,你弟弟就直接死在禁地中了,难不成现在想反悔?”巫女对她的怒火置若罔闻:“或者你再为我多挑两个死囚来,待三年后我练成新蛊,便放他离开。”
程萧疏不禁驳声:“禁你这般心狠手辣,肆意折磨,谁知道他能否活到那时?”
“若你不愿意,便等着你弟弟几年后毒发身亡吧。”巫女有蛊虫在手,自然浑不在意。
“这样。”程萧若道:“我每年都叫人为你送一个试蛊的人来,你解了我弟弟的毒,将他放了,如此不好么?”
“不好。蛊虫都更喜欢自愿的,这种人的肉吃起来才讨他们欢心。”
程萧若还要再辩,却听人唤了声“郡主”,她回过头去,见应亦骛下了竹楼,他面色还算正常,朝自己笑一笑安慰:“我无事的,试蛊并没有那么难。”
“你少骗人了。我都……”程萧若欲言又止,突然出手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近撩开衣袖一看。
果然,上面遍布各种伤疤咬痕,其中一块暗紫色的毒疮面积极大,几乎占了半条小臂,看似已经结痂,其实血肉似乎都要翻出来,在那本就纤细的手臂上尤为刺目。
她看得愣住了,应亦骛连忙收回手,不自然地扯了扯袖子,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郡主还是先回去罢,早些带殿下来清除剩余的蛊毒才是正事。”
程萧若盯了他一会儿,终是说:“你好好保重。”
说罢,她提起地上被绑成一团的人,穿过竹林离去。
进入洞中后,周遭黑暗下来,程萧若一时思绪纷纷。
这个疯女人现在是真的有点疯魔,她不慕富贵,也不惧权势,一心只想着养蛊,偏偏自己如今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想到自己初回豳都时去见姐姐,姐姐同她那时都并不知道小蜧还活着,只拜托她要照顾好应亦骛,说若不是应亦骛,她恐怕坚持不到这一日,自己当时是满口答应了,可现在照顾成什么样了?真是当妹妹没当好,当姐姐也没当好。
她一路手。”
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其实程萧疏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看到应亦骛在见到他时的惊讶、惊喜,而后又变得不太自然,僵硬地垂下头。
“穆王?”巫女显然十分着急,再度询问。
程萧疏解开自己腰间的配玉丢给她:“你可以此号令我的侍从。”
巫女接过玉后快速离去,一滴水自上落下,都听得见声音。
谁都不知道应当先开口,或许就该保持缄默……然后归于沉寂。
可是不想,不愿,不舍得。
好似是一片已被烧光的原野中剩下的最后一粒草籽,历经衍而过:“我不是怕岭南的不够用吗?才调来这么多给你用。说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今天那个老巫医还没研究出解法么?”
“试蛊的人死了。”程萧疏依旧平静:“为三哥迁坟的事就由你和白哥去办,我今日要回豳都。”
“不可!”程萧若听过他的话后连忙阻拦:“既然那老巫医想不出法子,我们再去找那巫女就是,让她将你剩下的蛊毒解开,管他真假,也总比全然不治要好!再说豳都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赶回去?自己的命也不管了?”
“我早已无谓时长,哪怕只有一日,我只在那一日里好好活着,也不算辜负。”程萧疏盯着她,问:“还有,之前在你身边的那个俳优到底是谁?”
程萧疏紧盯着他,半晌后,干脆全盘托出:“是你孩子的爹。你若连命都不要了,还管他做什么?叫他白白去死就是了。”
第九十七章:
这一夜山间忽然来雨,群山氤氲,浓云薄雾,一重叠一重。虫鸣声在雨打竹帘声中越发聒噪,若有人居于其中,怎能不叹一句仙人仙境。
应亦骛是痛晕过去的,也是被痛醒的,他听着外界各种各样的声音,缓了许久,直至周身的痛楚一点点消散。
此时巫女也熬好了一大碗补药端来,进屋后便放在床榻边:“你将药饮下,好好补气血,明日还要放血。”
放血是常事,往往三日一回,应亦骛早已适应,但实在没有气力去拿药碗,巫女便一口口灌给他。汤汁味道古怪,顿时满屋药香。
尽数饮下后,应亦骛自觉伸出手递于她,巫女瞥了一眼他伤痕累累的手,竟然移开目光,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今晚不试蛊了。”
应亦骛方才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