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经要带走他性命的厄运,周而复始,落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他说不清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感受。
唇畔,却兀地浮现出一抹讽笑。
他在笑天意弄人。
也在笑五年前的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活下来呢?
如果他死在了22岁,郁初微,是不是就不用背负他的命运?
她会没心没肺地活到80岁,会笑着迎接每一天的朝阳,会重新遇到一个能包容她所有的人。
而不是,被他折磨一年之后,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午后,无人祭奠。
笑着笑着,梁慕凡眼里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
他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一件如此痛苦而艰难的事情。
一旁的医生看到他悲恸的模样,眼轻叹一口气,将死者临死前的状况说了出来。
“病人去世时,主动拔掉了检测仪,医护人员十分钟后才发现异常。紧急送往抢救室后,我们抢救了三次,最终还是没能救下来。因为联系不到死者的家属亲友,我们联系了本地民政部门,从他们那里得知死者是个孤儿,并且签订了遗体捐赠书后,我们便联系了H大。因为死者五年前曾做过一次心脏手术,这些年用的是人工心脏,所以我们动了一次手术,把人工心脏摘除后才转运过去,之后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医生说到最后几句,哽咽声突然停下了。
梁慕凡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人,牙齿都在打着冷颤。
“什么人工心脏?什么心脏手术?五年前?”
医生点了点头,拿出另一份已经泛黄的手术记录递过来。
“我们在资料库里查到了,死者曾匿名捐献过一次心脏,然后换上了使用期限只有五年的人工心脏。”
第二十二章
医生的语气很平和,却像雷霆闪电般,在梁慕凡耳边炸响。
一瞬间,彻骨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笼罩包围。
五脏六腑像被冻住了一样,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
浑身血液都开始逆流,直上脑门,冲得他头脑发胀发麻。
他抖着手,扯开身前的衣扣。
五年过去,手术留下的疤痕浅淡了不少,隐隐有些发白,却还是能看到轮廓。
梁慕凡抬手覆上去,能清楚感受到砰砰跳动的心跳。
那么健康,那么有力。
似乎可以陪着他走过无数个五年,一直到两鬓斑白、奄奄一息,才会停止跳动。
他想起了,这颗让他重新活过来的心,来自一个匿名的捐赠人。
医生说她无亲无故,说她是为了献爱心,所以隐去了姓名。
而郁初微,刚好也是一个孤儿。
手术记录显示,她那两场手术的时间,又和他在同一天。
那她捐赠的那颗心去了那里?
显而易见。
意识到这一点后,梁慕凡四肢百骸的皮肤都痉挛了起来。
他无力控制这副躯干,一头栽倒在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
眼前一片昏黑,耳畔响起滋滋的电流声,逝去的五年,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现着。
他第一次病发时,郁初微在病床前守了一个星期,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此后,她医院、公司两头跑,一边照顾着他的病情,一边处理公司事务。
医生和他们介绍人工心脏时,她听到只有五年的期限,断然拒绝。
他的病情刚稳定一些,她就国内国外奔走,四处寻找心脏源。
她每天睡两三个小时,几度因为过度劳累昏厥,被送到医院。
她的忙碌、担忧、害怕,明明他都看在眼里。
可为什么在看到她躺在别的男人身下时,他的第一反应,会是震怒呢?
为什么他没有察觉到那些错漏百出的破绽?
为什么没有看出她刻意表演出来的戏谑和嘲讽?
为什么没有怀疑她消失的时间节点那么诡异?
为什么不寻根问底,查出那个真正的捐献者呢?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梁慕凡一声声质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