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岚起教的方法，她开?始一棵一棵地?割灵草。

山顶浮云聚了又散，午后的太阳一会儿照耀她，一会儿又躲到云后。她记得自己春天时还在师尊怀里说此生无憾，而夏天在寻死、今天则在田地?里割草。人生百态，如梦似幻，不过如此。

衡夏闷头割了一会儿，却发现?岚起已经到了她面前?，向她伸出手：“给我吧。”

她如梦初醒，才发现?原来其他同门们已经干完了活，围坐在树下休息。而岚起也已经帮她割完了分给她的那?片草药田。

衡夏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一小把草药，沉默着递给岚起。

岚起安慰了她两句，说第一次不熟练是正?常的，多干几?次就快了。

衡夏沉默点头，和岚起放下农具也到树下休息。其他同门见她来了，热情地?调侃，跟她搭话?，衡夏却只?是在一旁坐着点点头，说不出话?。

休息够了，众人又起身?去干活。岚起看出她状态不好，便叫她自己在树下休息。

衡夏坐在树下，一潭死水似的，望着远处劳作的岚起。

师尊告诉她，农活是最简单的事?，交给低贱的凡人就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岚起和她同门，做着这样低贱的事?，却做得欢声笑语，甚至有人唱起了歌……为什么会有人，只?是割草就能?这么快乐？

这或许就是二白宗的魔力吧，这个坐落在魔界边缘的宗门有太多她看不懂的地?方。

而她……她连割草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就算留在二白宗，也只?会给他们拖后腿吧。

少女的眼睛里死意渐浓。

她拿出自己的储物袋谢掌门的安排里有个漏洞，捆仙绳虽能?困住她的修为，但储物袋这种本身?带有灵力的法器还是能?正?常使用的。

她的储物袋里，有刀、有剑、有绳子。什么都有。

衡夏翻找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决定下来，刚好摸到了自己的琴，便将琴拿了出来，架在面前?。

自从离开?亦琼宗，她就再没摸过琴。

如今……就最后再弹一次，师尊说是专门送给她的那?首曲子吧。

这曲子她其实根本没弹过几?次，但却一直在心里反复描摹，以至到现?在，就算闭着眼也能?完整地?弹出来。

乐音响起，清朗流畅，也了无生趣。这曲子并非真的为她而作，她却弹得这样熟练，未免可笑。

一曲终了，衡夏长舒了一口气，手指覆在琴弦上。

她缓缓睁开?眼，却吓了一跳刚才还在地?里干活的同门们，转眼已经全部?围在她的面前?。

“衡师妹，牛啊！你?这琴弹得也太好了吧！”

“师妹师妹，你?这琴练了几?年啊？我也想学，你?看我行嘛？”

“呃……啊？我……”气氛转变得太快，衡夏一时间难以招架。

娃娃脸的小师兄丁启凑过来：“师妹，你?……你?弹琴的时候怎么不睁眼啊？真的一点儿都不用看？”

说着还用手在衡夏眼前?晃了晃。岚起一把把他推到一旁：“人家那?叫心无旁骛！你?懂什么……”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妹，你?别怕啊。我们山上没有乐修，他们看着新鲜，大惊小怪。”

丁启坚持不懈，又凑过来：“衡师妹弹得真好，就是听着有点儿那?个……忧郁。能?不能?弹个欢快的？”

“嘿！还点上歌儿了你?”岚起又抬手想推丁启脑袋，没想到那?家伙有了经验，一低头居然躲开?了，两人一阵打?闹。

衡夏看着他们，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她撩动琴弦：“可以试试。”

这一次，灵动的乐音不断地?从琴弦间跳跃出来，如清清的山风、潺潺的溪水，让众人都静了下来，闭上眼，忍不住跟着节奏点下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听吗？衡夏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想必是不好听的。这只?是一首山间小调，欢快而浅薄。师尊说，这是俗乐，从不让她弹的。

但是，他们为什么听得那?么开?心？

衡夏满心困惑，但手上没停。这旋律太过简单，以至于不需要花任何心思，只?要被那?乐音带着，就能?自然而然地?弹下去。

衡夏看着自己在琴弦上跃动的指尖，一阵山风吹过，欢快的乐音好似清风包裹了她。

她突然回想起很多过去的事?。

不是和师尊的事?，是更?早以前?，她想起妈妈。

小时候，妈妈说她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女孩子，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后来那?次灭门之灾，也是妈妈把她藏在水缸里，自己引走妖兽，让她逃过一劫。

最重要的是，她想起一个清清楚楚的画面天空瓦蓝，碧色的草地?随风翻卷，妈妈把她放在背篓里，弓着腰割草。

在那?个晴朗的下午，妈妈口中?哼着的那?首歌，就是她现?在弹着的小调。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曲子。

衡夏的手指越弹越快，快到失去了节奏、湮没了技巧，甩掉了所有师尊教给她的东西！

只?剩下妈妈哼唱的嗓音，伴着那?天下午吹动青草的风声，在她的耳边鸣响不停。

她似乎弹了很久，又似乎一瞬就结束了。再次睁开?眼，面前?的听众们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连谢掌门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轻云峰顶，站在面前?沉默地?注视着她。

衡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指尖被琴弦磨破，渗出了一颗颗血珠。

她望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看四周发怔的同门们，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谢掌门走过来，抬起手，一声不吭地?拥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