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 / 1)

皇帝仍旧摇头,有些委屈了,“朕真的不爱吃酒。”

郭佶脸色顿时一沉,“陛下是不爱吃酒,还是不爱吃臣奉的酒?”

皇帝梗着脖子,大声道:“都不爱!”

郭佶冷沉沉盯了他片刻,又堆起笑,“陛下投壶,为何不请皇后来?”

皇帝顿足,“朕就不爱和她玩!”

“陛下!”吉贞掀帘,快步走进帐中,对宫婢道:“去请皇后来!”

“不必了。”郭佶放下酒杯,对吉贞露出森森地一笑,“殿下何必替陛下遮掩?殿下,臣听闻陛下到现在都没有和皇后有夫妻之实,这是真的吗?”

“陛下年纪还小,”吉贞迅速开口,生怕皇帝又要乱说话,她对郭佶温和地说:“皇后也小,可等明年,陛下满十五岁……”

“十四岁,不小了!”郭佶道,“陛下该早早与皇后圆房,诞下太子,臣才能放心。”

“阿姐,我不要!”皇帝扑到吉贞身边,抱住她的胳膊,“我不喜欢皇后!”

郭佶本来就有了醉意,一听皇帝又哭闹,登时火气,揪住皇帝后领把他从吉贞身边扯开,就要往外走,吉贞面色一白,上前抓住郭佶的手臂,“郭使君,你要欺君犯上吗?”

郭佶一把将吉贞推开,他脸上带笑,“臣只是请陛下去与皇后圆房。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夫妻敦伦,正合天理!殿下,你一个做姐姐的,就不要跟着了吧!”说完,像拎鸡崽似的将皇帝往皇后的帐中拎去。

郭佶此举,引得众人侧目,禁卫们纷纷围拢上来,不知是不是要护驾,吉贞冲到皇后帐外,听着皇帝在里头大骂郭佶,她要叫侍卫,一只手却将她嘴捂住,“郭佶醉了!”徐采的气息很近,嗓子很紧,他又道:“他说的没错,陛下不能再这样冷落皇后。”见吉贞湿润的眼睛一眨,徐采飞快地将手拿开,对侍卫们道:“无事,陛下与郭使君玩笑,都退下。”

郭佶将皇帝袍服扯开,扔到皇后榻上,然后醉醺醺地走出来,见吉贞还在,他嘿嘿一笑,说:“殿下要治臣之罪吗?可惜呀,”他斜着眼睛看眼吉贞,替她嗟叹,“你不是个男人。”他对徐采摆了摆手,“请殿下去别处吧,我在这里守着就是了。等陛下完事,殿下再来哄他吧!”

“殿下。”徐采在暮色中沉沉看了吉贞一眼。

吉贞心神恍惚,被徐采牵着走到离营地很远的河畔。侍卫们也都被赶来了这里,免得被他们听见帐中的动静。初春的季节,碎冰在河中随着水流发出咔嚓的轻响,吉贞默然看着山影的轮廓,几步外有侍卫架起了篝火,身上却丝毫暖意也没有。

“郭佶不会对陛下怎么样的。”徐采看不见周遭的动静,只能瞧见跃动的火焰。他平静的声音道:“身为国君,若连一时之耻都不能忍,百姓怎么倚仗他?殿下怎么辅佐他?”

“我知道。”吉贞说,她在篝火跃起的瞬间,看见了坐在对岸的温泌,他没有带侍卫,形只影单的,横刀扔在身侧。也许是一直在看她,她看过来时,他并不慌张,也没躲开,火光映在明亮的眼睛里,像是眸光一闪,灿然生辉。他对她摇摇头,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

??风起安南(十五)

侍卫走来称:“郭使君请殿下去。”

吉贞还在看着山影出神,被徐采唤醒,她站起来,与他一前一后走入皇后帐中。

皇帝已经被皇后伺候穿戴整齐,面无表情地坐在案后。

郭佶心情甚好,对皇帝要借狩猎之机取他性命的流言也没再放在心上,他亲自执壶,又满斟一大杯酒,呈给皇帝,“恭喜陛下,请陛下满饮此杯。”他像个真正的岳丈那样,有些挑剔地看着这个差强人意的郎子,“陛下现在是个男人了,可以吃酒了吧?”

皇帝接过酒杯,停了一瞬,突然连杯扔到郭佶脸上。他霍的起身,指着郭佶,怒不可遏地说:“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了你,”他喃喃道,又爆发出一声怒吼,“朕要杀了你!”

“陛下!”吉贞冲上去,将皇帝推坐到案后,抓着他的肩膀用力一摇,“冬郎,你住口!”

从未受过这样的耻辱,皇帝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将吉贞甩开,嘴里还在反复大喊,“来人,把郭佶给朕拿下!”

郭佶脸上的肉颤了一颤。他咬着后槽牙,抹去脸上的酒液,又恢复满脸笑容,“今天是臣冒犯陛下了,陛下莫气等日后陛下想起今日,还要感谢臣呢!”目的已经达到,郭佶懒得再和皇帝磨牙,他拱了拱手,便退出帐外去了。

皇帝像无路可走的困兽,在帐里来回转圈,胡言乱语地骂了一通。半晌,怒气总算平息下来,他红着眼睛对吉贞道:“阿姐,我还要去打猎。”

已经夜幕降临,侍卫们将白日猎得的野兔野鸡褪毛剥皮,架在篝火上炙烤。皇帝十几岁的少年,憋着满肚子气不发泄,怕夜里又要发作,吉贞点头,说:“陛下多点侍卫……”

“不要。”皇帝烦躁地摇头,“阿姐,你陪我。”

“好。”吉贞对皇帝有求必应,她将戴庭望叫来,“你举火把,跟着我和陛下,再点十余名机警的侍卫,在后面护驾。”戴庭望没有多言,很快将人手召集到帐前,迎着身着铠甲的皇帝,往林中举火围猎。

此值冬去春来,林中月色皎洁,皇帝命众侍卫退到远处,唯独与吉贞策马徐行,戴庭望举着火把,眼睛在周遭逡巡。皇帝闷头走了许久,说:“阿姐,我没有用。”

吉贞心里一痛,转脸看着皇帝,努力做出微笑,说:“冬郎自幼聪颖,阿耶在时,时常夸你,你不记得了吗?”

先帝薨逝,已将近十年,那时皇帝才是孩提之时。皇帝认真回想着,摇头说:“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阿耶是很爱抱你在膝头的。”

吉贞道:“那时冬郎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怎么能像小娘子一样整天坐在阿耶膝头?”她将缰绳挽在手里,看向皇帝,“公主府建成时,恰逢太后千秋。我要将它献给太后,请太后去宫外居住,固阿翁也去宫外侍奉太后,陛下答应我吗?”

皇帝是被太后抚养长大,他闻言有些惊讶,又不舍,说道:“为什么要出宫?在宫里不好吗?”

“宫外清静,也自在,太后被政事所扰,时常头疼,陛下不知道吗?”

皇帝怏怏不乐地点头,“我知道的。”

“还有陛下身边的宫婢宦官们,”吉贞观察着皇帝脸上的表情,没有贸然开口,稍微停顿了一下。

皇帝立即紧张地抬起头,“阿姐,你不要把新竹要回去!”他眼睛又红了,“太后和阿翁都出宫后,我身边再没有亲近的人了!”

吉贞心里愀然,隔了会,才说:“新竹暂且留在陛下身边吧。”

“陛下,”戴庭望打断了二人的絮语,他眼尖,看见了草丛中一只幼年的獐子,指给皇帝看,“快射!”

皇帝惊喜不已,慌忙掣箭去射,那幼獐机灵地左右跳跃,皇帝总射不中,戴庭望悄悄放了一箭,射中它后腿,獐子拖着伤腿移动缓慢,戴庭望没再放箭,只提醒皇帝,“它跑不动了,陛下快追。”

皇帝兴高采烈,一马当先,去追幼獐,戴庭望也举着火把紧随其后,吉贞莞尔,知道戴庭望是有意要鼓舞皇帝,她没有阻拦,也驱马赶上。

谁知马突然扬蹄嘶鸣,吉贞毫无防备,缰绳自手里松脱,她重重滚落在地上,还未动弹,革靴的系带却勾在马镫上,整个人被马拖行了数丈,无数的断草枯枝被手扯断,直到革靴从脚上松脱,那马才狂奔而去。

吉贞伏在地上,被枯草割破的掌心和颈侧疼得火烧火燎。她从头到脚无处不痛,喉头发不出声音。

“殿下!”戴庭望正与皇帝追幼獐,见吉贞的马狂奔而去,他大惊失色,忙催马折返,还未靠近吉贞,见一个半人高的黑影地往吉贞附近边嗅边走。

“阿姐,快起来,有野猪!”随后赶来的皇帝也看见了,吓得毛发直竖,大老远便高喝,“庭望,快射死它!”

戴庭望闻言忙抓了支箭在手里,一箭射中野猪屁股,那野猪也发了狂,嚎叫一声,亮出雪白的獠牙,径直往吉贞身上拱。戴庭望魂飞天外,跳下马飞奔过来,一边往腰间去拔刀,谁知摸了个空,他只背了箭囊,没有挎刀,“殿下快醒醒!”戴庭望顾不上去看吉贞,徒手抓住野猪两只獠牙,却被它一头拱倒在地。

皇帝骑在马上,慌得六神无主,拼命叫喊:“来人,来人,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