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一打完,聂饮冰又感到了寂寞。

张常远留下的那几个兵,大多都是长袖善舞之辈他怕这位讷于言的老同学跟那些兵们交流不来,特意留下几个会来事的。

大兵们同聂饮冰相处几天,很快就察觉到这位长官身上的“特别”之处,想他是尤其的肃穆严酷不苟言笑,就不敢推荐他去嫖,以他们有限的想象力思考之后,发觉除了嫖之外,好像也就赌有些意思。

聂饮冰不赌钱,很干脆地拒绝了大兵们的提议。

大兵们头脑很灵活,“不赌钱,长官,那去看看马吧,这里的马场有不少好马。”

聂饮冰喜欢马,准确的来说,他喜欢一切同战场有关联的事物,枪炮很好,好马也难得。

那是一个晚霞极其美丽的傍晚,聂饮冰在临时落脚的旅店洗漱了一番,他带来的衣物在剿匪的路途中不幸牺牲,被个土匪拿流火瓶子给砸中烧毁了,大兵们给他置办了一套新的服装。

黑色的西服,雪白的衬衣,袖子上的袖扣都镶着碎钻,聂饮冰将新衣穿上,对镜自照之后,眉头微微锁紧,感觉自己像个纨绔子弟。

聂饮冰对吃穿一向不怎么讲究,虽然不喜欢这身衣服,但仍然是穿着出门了,没有要求更换。

来接他的大兵开了辆别克,也是穿得很阔气,并且收拾得油头粉面,聂饮冰眉头微皱,下巴微抬,“立正。”

大兵条件反射地后跟一踢,不仅立正,还附赠了个敬礼。

聂饮冰上下打量了下他,眉眼微微低垂,扬手回了个军礼,矮身钻进了车内。

马场很热闹,虽然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依旧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聂饮冰进了马场,从中间的通道过去,一眼便已扫到了等候在一旁预备比赛的马匹,他粗略地扫了一圈,心中很是失望。

马是好马,可惜赛马同战马区别还是太大了。

这些赛马身上的凶性跟真正见过人血的战马相比,不及十分之一。

聂饮冰微一低头,看到自己袖扣上熠熠生辉的钻石,那种装饰性的刺目同刀锋上泛起的雪光亦是天壤之别。

“长官,您在这儿看会,我去给您拿几张票。”

聂饮冰不置可否,其实是已然打算走了。

手插在长裤口袋之中,口袋里预备了一包烟,他抽烟不多,但此时很想抽烟,便掏出了那包烟,微一顶烟盒,烟盒里送出一支烟,聂饮冰低头叼了烟,刚想点烟,手掌在口袋里又摸了一下,却是没有摸到火柴。

想那大兵处处殷勤的模样,或许火柴是收在他那了。

瑰丽的暗紫色云霞笼罩着马场,将马场上的青草与跑道都披上了一层暗纱,走道两面是热闹的人群,聂饮冰嘴里叼着烟,微低着头,再次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感觉自己正像是一根无法点燃的烟,只能是过过干瘾。

“嚓”

一根点燃的火柴靠到了聂饮冰的唇边,烟雾升腾而起,聂饮冰没反应过来,在烟草浓郁的香气中才猛然回过神,眼珠转动,他很锐利地眯了下眼,然后就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清浅的红,像是点燃了一团火。

“有烟没火,的确是叫人恼火,”那人笑道,“你好,来赌马么?”

第203章 番外十一

宋玉章身上没钱了。

就在方才, 他在一匹马上输掉了最后十块钱,如今他从头到脚就只剩下一盒没用完的火柴。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宋玉章远远地就发现了个落单的阔少,穿着很是华丽, 而且举手投足也看得出的确是家境殷实, 不会是他的同行, 叼着根烟正在发呆,似乎是没人伺候都不知道该怎么点烟。

见此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不上前宰上一笔,宋玉章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选好哪匹马了吗?”宋玉章微笑道。

聂饮冰嘴里叼着烟, 无意识地吸了一口, 烟草的味道进入口腔,聂饮冰一向不理睬陌生人,却鬼使神差地回答了宋玉章的问题,“没有。”

“头一次来?”

“嗯。”

宋玉章上前一步,错身走到通道前,张望了一下几匹跃跃欲试的赛马, 口中很笃定道:“三号。”

聂饮冰扭过脸,余光瞟到拿着赛马票走过来的大兵,遥遥地向那大兵比了个“三”的手势。

宋玉章一回头, 正看到聂饮冰对着不远处的仆人很随意地垂下手,身上纨绔的气味比烟味还浓, 宋玉章心中窃喜,知道自己这是又逮住了头大肥羊。

三号马没有获胜,然而赛马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在那些赛马跑完三圈之前, 宋玉章已顺利地同聂饮冰交换了姓名称兄道弟起来, 当然,他报的是假名。

“真是可惜,就差一点儿,”宋玉章嘴上这样说,面上却没有露出憾色,同阔少打交道,也不能显得穷酸,他佯装自己也输了一大笔,回头很自然地拍了下聂饮冰的肩膀,“兄弟,一块儿喝一杯?”

那大兵举着没用的马票回来,正看到那位冷面长官给位高大英俊的青年开车门,他愣了一会儿,徒劳地“哎”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长官上车关门,将他抛在了马场。

正是晚饭的时候,喝酒的地方自然选在餐馆,顺理成章的,宋玉章从聂饮冰那骗来了一顿好酒好饭。

酒足饭饱,宋玉章起身作势要买单请客,手掌在口袋里一摸,他面上表情瞬间变了,只变了一瞬,随即又立即镇定,对着聂饮冰不动声色地笑,“聂兄,这顿我请。”

聂饮冰坐着不动,服务生已经过来收账,宋玉章站起身,示意服务生跟他过去。

聂饮冰的视线随着宋玉章慢慢流转。

宋玉章同那服务生走到了角落,只用背对着聂饮冰。

他微弯着腰,显然是在同服务生作交涉。

聂饮冰看到他屈起胳膊往怀里探了过去,是个摘取的动作。

聂饮冰拢了外套下摆起身过去。

“我这里有一枚怀表,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宋玉章听到身后脚步落定,同时聂饮冰那傲慢而冷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来。”

宋玉章心中窃笑,面上却是惊讶,他转过身,满面都是未曾料到的诧异还有一丝丝的窘迫,“聂兄,你这是干什么,说好了这顿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