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两人,上车后,他静坐了一会儿,没吩咐司机开车。

俞非鱼问他:“怎么了?车坏了吗?”

宋玉章微微偏过脸,从车前头右侧的后视镜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孟庭静。

孟庭静正看着他们车辆的方向,身影在后视镜里有一种扭曲的拉长。

宋玉章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孟庭静了。

海洲虽然很大,但以他和孟庭静的身份还有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该一个多月里一次面也碰不到。

他没有刻意躲着孟庭静,那么就是孟庭静在刻意躲着他了。

也好,水中月,镜中花,终究也只是梦一场,他醒了,孟庭静也醒了,大家各走各的路,也没必要再强求在一块儿。

“车没坏,”宋玉章向前扬了扬声,“走吧,去国际饭店。”

聂青云等到晚上七八点时,宋玉章终于回来了,他同个陌生男人从车上下来,两人面对面不知说了什么,都是脸上带笑,随即便互相拥抱了一下,那男人挥着手向门外走了。

宋玉章回头踏上台阶,走了两步后便见到了黑暗中的聂青云,他微微一怔,道:“青云姐?”

聂青云回过了神,忙给他送上了支票,“多谢你,这回若不是你从中斡旋,我们家要出大事了。”

宋玉章背着手,没有接支票的意思,“不必,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聂青云心中惴惴,捏着支票,也没有收回的意思。

“留着吧,”宋玉章道,“后续周转还需要很多钱,银行现在现钱不少,向你们借的三千万美金年后我会先还一部分,如果你实在要给,就将这张支票抵扣在里头抵债吧。”

聂青云只能收回支票,她踩着高跟鞋下了台阶,走了两步便回过了脸,夜色如墨照着纯白的拱门,宋玉章立在巨大高耸的拱门下,叫聂青云想起了四个字,遗世独立。

聂青云又“哒哒哒”飞快地跑了回去,她看着宋玉章,心口微微喘着气,“要不要……要不要一起喝两杯?”

第125章

宋家的藏酒不少,反正都是宋振桥留下的遗产,宋玉章喝着也不心疼,随便从地窖里找了两瓶红酒开了,“吃过饭了么?空腹喝酒可不大好。”

聂青云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能对她这样细心绅士,一时便又有些羞愧。

宋玉章欠他们家情的时候,她对他是多么的无礼啊,教养全都拿去喂狗了。

宋玉章叫佣人送来了一些小点心,他在国际饭店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听佣人说聂青云等了他好几个钟头,应当是没吃晚饭的。

宋玉章往玻璃杯里倒了一些酒,酒液是暗红色,香气很浓郁,将倒好的酒杯往聂青云那推了推,再给自己也倒了小半杯。

聂青云拿起酒杯,二话不说便先一饮而尽了。

宋玉章微挑了挑眉,“青云姐……”

聂青云手臂在空中一顿,自己拿了酒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她端起酒杯又猛灌了两口,随后道:“痛快!”

宋玉章笑了笑,“这样图一时的痛快,明日你可要头疼难受了。”

“头疼就头疼吧,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聂青云想起从前和同学一起彻夜喝酒跳舞的日子,感觉好像那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

她又喝了一口酒,才看向了宋玉章,“方才同你一起回来的是不是那位给你写情书的铁路工程师?”

宋玉章将酒杯放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看了聂青云,“青云姐又要查我的岗?”

聂青云摇了摇头,“我没资格管你,”她猛灌了酒,红晕也飞快地上了脸,“谁也没资格管谁,我们都是自己的,自己管自己。”

宋玉章低头看着杯中酒液,“这话说的好。”

聂青云笑了笑,“我先前想管你,是我迷了心窍,太难过了,我看不上宋明昭,他给我大哥偿命我也嫌不够,心里恨,没地方恨,只能恨你。”

聂青云又抿了口酒,她坐在沙发上,左侧微靠在沙发扶手上,头发闪着光一样地倾泻,“哎,我自己也知道不该恨你,但是人有时候真是连自己都管不住自己。”

“不对”聂青云扭头看向一边坐在椅子上的宋玉章,“是我想陪你喝,想听你说话的,不是叫你听我抱怨的,来,请你说。”

宋玉章笑了,“我?说什么?”

“说你委屈,说你难过……”聂青云微耸了下肩膀,将酒杯又垫在唇上,喝了一大口微凉的酒,“说你为了我们聂家,伤了同孟庭静的情分……”

屋内静静的,悬挂的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宋玉章静坐着思索聂青云所说的话。

委屈?难过?好像真谈不上。

宋玉章摩挲了酒杯,“先前我总想着感情与利益应当分开,这样才能问心无愧,可惜后来我发觉人若想做到问心无愧,那受罪的就只能是自己,我一向也不是什么完人,”他抬起眼对聂青云笑了笑,“既然这样,那还是让别人受罪去吧。”

聂青云听得有些呆住,不自觉地便出了神,良久她扭过脸,试试探探道:“玉章,是不是我们逼得你太紧了……”

宋玉章声音低沉地笑了笑,面上乐不可支的,随即又板正了脸孔,“不。”

他端着酒杯站起身,“是我自己将自己逼的太紧了。”

他是越有钱而越要脸越讲感情,活得一日比一日负累深重,瞻前顾后,活得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抬起酒杯抿了一口,宋玉章扭过脸,他单手插在口袋中,水晶吊灯打在深色的地板上反射出略显刺眼的光,照得他整张脸都有了光彩,他温文尔雅地微笑道:“青云姐,如今你觉得是你们亏欠了我吗?”

聂青云又有些愣住,“我、我不知道。”

人情债是最难算清楚的,最好是不要发生,一旦开始搅和在一块儿,到底谁欠谁,全看每个人的立场和想法不同。

宋玉章又抿了口酒,酒液将他的唇色染得略微深了一些,“饮冰,是很爱我的,庭静,亦如是。”

“饮冰是个万事不低头的性子,庭静,也是。”